一(第4/6页)

身为猫中大王,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怎奈它语声里充满着力量,狗也会吓破胆的。咱家很有点战战兢兢。如不赔礼,可就小命难保,因而尽力故作镇静,冷冷地回答说:

“咱家是猫。名字嘛……还没有。”

不过此刻,咱家的心房确实比平时跳动得剧烈。

猫大王以极端蔑视的腔调说:

“什么?你是猫?听说你是猫,可真吃惊。你究竟住在哪儿?”他说话简直旁若无人。

“咱家住在这里一位教师的家中。”

“料你也不过如此!有点太瘦了吧?”

大王嘛,说话总要盛气凌人的。听口气,它不像个良家之猫。不过,看它那一身肥膘,倒像吃的是珍馐美味,过的是优裕生活。咱家不得不反问一句:

“请问,你发此狂言,究竟是干什么的?”

它竟傲慢地说:“俺是车夫家的大黑!”

车夫家的大黑,在这一带是家喻户晓的凶猫。不过,正因为它住在车夫家,才光有力气而毫无教养,因此,谁都不和它交往,并且还连成一气对它敬而远之。咱家一听它的名字,真有点替它脸红,并且萌发几丝轻蔑之意。

首先要测验一下他何等无知,对话如下:

“车夫和教师,到底谁了不起?”

“肯定是车夫了不起呀!瞧你家主人,简直瘦得皮包骨啦。”

“大概就因为你是车夫家的猫,才这么健壮哪。看样子,在车夫家口福不浅吧?”

“什么?俺大黑不论到哪个地面上,吃吃喝喝是不犯愁的。尔等之辈也不要只在茶园里转来转去。何不跟上俺大黑?用不上一个月,保你肥嘟噜的,叫人认不出。”

“这个嘛,以后全靠您成全啦!不过,论房子,住在教师家可比住在车夫家宽敞哟!”

“混帐!房子再大,能填饱肚子吗?”

他十分恼火。两只像紫竹削成的耳朵不住地扇动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咱家和车夫家的大黑成为知己,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其后,咱家常常和大黑邂逅相逢。每次见面,他都替车夫大肆吹捧。前文提到的“人类的缺德事”,老实说,就是听大黑讲的。

一天,咱家和大黑照例躺在茶园里天南海北地闲聊。他又把自己老掉牙的“光荣史”当成新闻,翻来覆去地大吹大擂。然后,对咱家提出如下质问:

“你小子至今捉了几只老鼠?”

论知识,咱家不是吹,远比大黑开化得多。至于动力气、比胆量,毕竟不是他的对手。咱家虽然心里明白,可叫他这么一问,还真有点臊得慌呢。不过,事实毕竟是事实,不该说谎,咱家便回答说:

“说真的,一直想抓,可还没有动手哩!”

大黑那从鼻尖上兀自翘起的长须哗啦啦的乱颤,哈哈笑起来。

原来大黑由于傲慢,难免有些弱点。只要在他的威风面前表示心悦诚服,喉咙里呼噜噜地打响,表示洗耳恭听,他就成了个最好摆弄的猫。自从和他混熟以来,咱家立刻掌握了这个诀窍。像现在这种场合,倘若硬是为自己辩护,形势将越弄越僵,那可太蠢。莫如索性任他大说而特讲自己的光荣史,暂且敷衍它几句。就是这个主意!于是,咱家用软话挑逗他说:

“老兄德高望重,一定捉过很多老鼠吧?”

果然,他在墙洞中呐喊道:“不算多,总有三四十只吧!”

这便是他得意忘形的回答。他还继续宣称:“有那么一二百只老鼠,俺大黑单枪匹马,保证随时将它消灭光!不过,黄鼠狼那玩艺儿,可不好对付哟!我曾一度和黄鼠狼较量,倒血霉啦!”

“咦?是吗?”咱家只好顺风打旗。而大黑却瞪起眼睛说:

“那是去年大扫除的时候,我家主人搬起一袋子石灰,一跨进廊下仓库,好家伙,一只大个的黄鼠狼吓得窜了出来。”

“哦?”咱家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黄鼠狼这东西,其实只比耗子大不丁点儿。俺断喝一声:你这个畜牲!乘胜追击,终于把它赶到脏水沟里去了。”

“干得漂亮!”咱家为他喝彩。

“可是,你听呀!到了紧急关头,那家伙放他妈的毒烟屁!臭不臭?这么说吧,从此以后觅食的时候,一见黄鼠狼就恶心哟!”

说到这里,他仿佛又闻到了去年的狐骚味。伸长前爪,将鼻尖擦了两三下。咱家也多少感到他怪可怜的,想给他打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