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傍晚下雷阵雨那天,菊治在电话里对文子说,看到水罐就想见她。因为是在电话里,所以他才能说出来。听到这话后,文子才说,还有另一件志野陶。于是她才把这件筒状茶碗带到菊治家里来。

诚然,这件筒状茶碗,不像那件水罐那么名贵吧。

“记得家父也有一个旅行用的茶具箱……”

菊治回想起来说:“那里面装的茶碗,一定比这件志野陶的质量要差。”

“是什么样的茶碗呢?”

“这……我没见过。”

“能让我看看吗?肯定是令尊的东西好了。”文子说。

“如果比令尊的差,那么这件志野陶就可以摔碎了吧?”

“危险啊!”

饭后吃西瓜,文子一边灵巧地剔掉西瓜子,一边又催促菊治,她想看那只茶碗。

菊治让女佣把茶室打开,他走下庭院,打算去找茶具箱。

可是,文子也跟着来了。

“茶具箱究竟放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栗本比我更清楚……”

菊治说着回过头来。文子站在夹竹桃满树盛开白花的花荫下,只见树根处现出她那双穿着袜子和庭院木屐的脚。

茶具箱放在水房的横架上。

菊治走进茶室,把茶具箱放在文子的面前。文子以为菊治会解开包装,她正襟危坐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她这才把手伸了出去。

“那我就打开了。”

“积了这么厚的灰尘。”

菊治拎起文子刚打开来的包装物,站起身来,走出去把灰尘抖落在庭院里。

“水房的架子上有只死蝉,都长蛆了。”

“茶室真干净啊。”

“是。前些日子,栗本前来打扫过。就这个时候,她告诉我文子小姐和稻村小姐都结婚了……因为是夜间,可能把蝉也关进屋里来了。”

文子从箱子里取出像里着茶碗似的小包,深深地弯下腰来,揭开碗袋上的带子,手指尖有点颤动。

菊治从侧面俯视,只见文子收缩着浑圆的双肩向前倾倾,她那修长的脖颈更引人注目。

她非常认真地抿紧下唇,以致显露出地包天的嘴形,还有那没有装饰的耳垂,着实令人爱怜。

“这是唐津陶瓷吶。”

文子说着仰脸望着菊治。

菊治也挨近她坐着。

文子把茶碗放在铺席上,说:“是件上乘的好茶碗啊。”

它也是一件可以当茶杯用的筒形小茶碗,是唐津陶瓷器。

“质地结实,气派凛然,远比那件志野陶好多了。”

“拿志野陶与唐津陶瓷相比较,恐怕不合适吧……”

“可是,并拢一看就知道嘛。”

菊治也被唐津陶瓷的魅力所吸引,遂将它放在膝上欣赏一番。

“那么,把那件志野陶拿来看看。”

“我去拿。”

文子说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当菊治和文子把志野陶与唐津陶瓷并排在一起时,两人的视线偶然相踫在一起。

接着,两人的视线又同时落在茶碗上。

菊治慌了神似的说:“是男茶碗与女茶碗啊。这样并排一看……”

文子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菊治也感到自己的话,诱导出异样的反响。

唐津陶瓷上没有彩画,是素色的。近似黄绿色的青色中,还带点暗红色。形态显得结实气派。

“令尊去旅行也带着它,足见它是令尊喜爱的一只茶碗。

活像令尊呀。”

文子说出了危险的话,可是她却没有意识到危险。

志野陶茶碗,活像文子的母亲。这句话,菊治说不出口。

然而,两只茶碗并排摆在这里,就像菊治的父亲与文子的母亲的两颗心。

三四百年前的茶碗,姿态是健康的,不会诱人作病态的狂想。不过,它充满生命力,甚至是官能性的。

当菊治把自己的父亲与文子的母亲看成两只茶碗,就觉得眼前并排着的两个茶碗的姿影,仿佛是两个美丽的灵魂。

而且,茶碗的姿影是现实的,因此菊治觉得茶碗居中,自己与文子相对而坐的现实也是纯洁的。

过了太田夫人头七后的第二天,菊治甚至对文子说:两人相对而坐,也许是件可怕的事。然而现在,那种罪恶的恐惧感,难道也在这纯洁的茶碗面被洗刷干净了吗?

“真美啊!”

菊治在自言自语。

“家父也不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却好摆弄茶碗之类的东西,说不定是为了麻痹他那种种罪孽之心。”

“啊?”

“不过,看着这只茶碗,谁也不会想起原物主的坏处吧。

家父的寿命短暂,甚至仅有这只传世的茶碗寿命的几分之一……”

“死亡就在我们脚下。真可怕啊!虽然明知自己脚下就有死,但是我想不能总被母亲的死所俘虏,我曾做过种种努力。”

“是啊,一旦成为死者的俘虏,就会觉得自己好象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似的。”菊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