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波多里诺目睹一座城市的诞生(第7/9页)

他抓住波多里诺的手,带他走出酒馆。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广场,从广场上可以看得出至少会分岔出三条路,但是目前只有两处由一层楼高的茅顶矮房所构成的拐角已经完成。小广场被周遭房子的窗口投射出来的光线,以及仅剩的最后几名小贩拨动的火盆照亮。一名小贩叫道:女人啊,女人啊,圣诞夜就要开始,你们不希望你们的丈夫觉得餐桌上没什么好东西吧。接近即将形成第三个拐角的地方,一名磨刀工人正霍霍磨着他的刀具,一只手则朝着石磨浇水。再过去一点的地方,一个女人正在一个货摊上叫卖鹰嘴豆制成的面粉、干燥的无花果,以及佳乐豆;一名身穿羊皮的牧羊人提着一个篮子叫道:喂,女人啊,品质优良的乳酪。在两栋房子之间的一块空地上面,两个男人正在为一头猪讨价还价。街尾,两个女孩无精打采地倚在一扇门上,牙齿冻得格格作响,而围巾底下则袒胸露乳。其中一名对波多里诺表示:“你这小鬼长得还真是俊俏,何不来和我一起度过圣诞节,让我教你如何当一头八足野兽。”

他们转过街角,一名羊毛工人正在放声吆喝:如果想要睡得温暖,不希望像童年的耶稣一样受冻,这是买垫子和睡袋的最后机会;再过去一点则是一名叫卖清水的贩子;顺着划分仍不太明显的街道走下去,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由一名木工继续刨整的门廊,一名铁匠则在纷飞的火星当中,用力敲打他的铁砧;另一边,一个人正从燃烧如地狱入口的火炉当中取出烤好的面包;一些从远方来到这块新边界做生意的商人,或一些习惯住在森林里的人,煤炭商,采蜜人,香皂丝的制造商,拾捡树皮来制造绳索或制革的人,贩卖兔皮的商人,一些在新生地聚集、认为多少可以得到好处的凶恶面孔、手臂残废的人,失明的人,淋巴结核病人,对这些人来说,节庆期间的市镇街道总是比荒芜的原野丰硕。

雪花开始缓缓飘落,越积越厚重,覆盖在新落成而没人知道能不能承受重量的屋顶上面。波多里诺这时候突然想起他在米兰被征服之后编出来的故事,因为三名骑在驴子上,身后跟着搬运宝贵花瓶、呢绒的仆人,正从墙上一处圆拱形开口进到城里的商人,看起来就像三名东方贤士一样。在他们后面,他似乎在塔纳罗河的对岸,看到了映照着银色月光的坡地上往下走的人群,他们的牧羊人吹奏着风笛,还有来自东方、头戴着彩色头巾的摩尔人和他们的骆驼旅队。坡地上面,稀疏的火光如蝴蝶一般地飘扬,并在逐渐厚重的雪花中熄灭,这时候波多里诺似乎看到了一颗带着尾巴的星星,划过穹苍,朝向初生婴儿般啼哭的城里掉落。

“你知道一座城市是什么样子吧?”吉尼告诉他,“如果还未兴建完成就已经是这副光景,我们可以想象将来是什么模样: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你每天都会看到新的面孔——想想看,对一个商人来说,就好像拥有了天界的耶路撒冷。对于那些大帝因为不愿意封地遭到分割,而禁止他们贩卖土地的骑士来说,与其饿倒在乡下,现在反而指挥着弓箭手的部队,骑在马上列队出游,四处下令。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不只是对这些大爷和商人,就像你父亲这样的人也一样可以得到好处。他虽然没有大片的土地,却养了一些牲畜,而在城里面,那些上门来的人会有需求,所以他们会付现购买。这个地方已经开始使用现款交易,而不是用其他的商品来交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这样的事情代表什么意义,如果你拿两只母鸡去换来三只兔子,你早晚必须把它们吃掉,要不然它们会越来越老,但是如果是两枚钱币的话,你可以把它们藏在你睡觉的地方,埋起来,十年之后还是一样有用。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就算敌人闯进你家,钱币还是一样埋在原地。还有,就像米兰、洛迪、帕维亚一样,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这个地方:吉尼和欧拉里欧家的人不会再沉默无言,让贾斯可或托提家的人单独指挥一切。我们全部都成了做决定的人。在这个地方,你就算不是出身贵族,你也可以成为重要的人物,这就是城邦最棒的一面,特别是对那些并非出身贵族,但是在必要的时候,随时等着去送死的人(如果没遇到这种情形最好),这样的话,他们的子嗣可以四处大声张扬:我出身自吉尼家族,而虽然你叫托提,到头来却还是一坨屎。”

尼塞塔理所当然地向波多里诺询问这座城市的名称,但是,这座城市还未命名(说故事高手波多里诺,到这里都还没透露)。一般人通称为“新城市”,但只是一种通称,并非真正的名称。名称的选择遇到的是另一个问题,而且不是一个小问题,事实上是一个合法性的问题。一座新的城市,在没有历史,没有贵族渊源的情况下,如何获得存在的权利?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受封,就像皇帝可以让一个人当上骑士或贵族一样。不过,问题是这一座城市是在违背大帝的意志下兴建出来。所以呢?波多里诺和吉尼回到酒馆的时候,所有的人刚好正在讨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