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波多里诺前往巴黎

波多里诺抵达巴黎的时候已经有一点儿超龄,因为在这些学校里,有人甚至在十四岁之前就已经开始上课,而他已经大了两岁。但是他跟着奥托已经学了许多东西,所以他可以允许自己不跟所有的课程,而去忙一些我们接下来会知道的其他事情。

他出发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同伴,一个来自科隆,宁可致力于“七艺”[1],而对军队没有兴趣的骑士之子。他此行虽然背负着父亲的愤怒,但是赞扬他早熟诗艺的母亲却全力支持,波多里诺也因此忘了他真正的名字,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曾知道一样。他称他为“诗人”,后来认识他的人也都跟着这么叫。波多里诺后来发现“诗人”从来都不曾写过半首诗,只是宣称自己准备动笔。由于他总是朗诵周遭其他人的诗句,最后连他的父亲都相信自己的儿子应该追随缪斯,让他在褡裢里带着仅足以维生的金钱出发,因为他误认为在科隆生活所需要的那一点钱,在巴黎应该绰绰有余。

才刚刚抵达,波多里诺就急着做一件事:听从皇后的交代,给她写了好几封信。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遵照她的邀约可以平息自己强烈的热情,但是他后来发现,撰写完美而亲切的信函,却不能写出自己对她的真正感觉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对她描述巴黎,一个有着许多美丽教堂的城市,除了下雨的时候,在辽阔平静的天空下,我们可以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不过这里并非每天都会降个两三次以上的雨水,对于一个来自近乎恒雾地带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这里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道中间有两座小岛,河水则甘美止渴。出了城墙,立刻就是一片辽阔而香逸的旷野,例如圣日耳曼修道院旁边这一片草地,人们可以在上面打球,度过愉快的午后时光。

他对她描述刚刚抵达那几天的辛苦,因为他必须在不被房东诈骗的情况下,为自己和同伴找到一个房间。他们花了一大笔钱,找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摆书的架子,以及一个箱子。房间里还有一张架高而有着一条鸵鸟羽被的床,以及一张装有轮子和一条鹅毛被,白天可以收到第一张下面的矮床。信中并没有提到的是,短暂地犹豫睡床的分配之后,他决定两个同居的人每天晚上下象棋——因为象棋在宫廷里被视为是一种上不了台面的游戏——来决定当晚谁睡在较舒适的那一张床上面。

他在另一封信里面描述他们每天早上起得很早,因为课程从早上七点开始,并一直持续到下午很晚才结束。他们每个人自备一大份面包和一大碗葡萄酒,在一处类似牛栏,而且比外头还要冷的地方,坐在铺了一点稻草的地上聆听教授讲课。贝阿翠丝非常激动,她叮咛他在葡萄酒上面千万不要吝啬,要不然整天都会觉得不舒服,也嘱咐他雇用一名仆人,不只是为了帮他提这些非常沉重的书籍,也因为像他这种地位的人,自己动手实在有失身份。她也要他购买一些木柴,每天早些起火点燃火炉,这样到了晚上才会有足够的温度。为了这些花费,她寄了足以让他购买一头牛的四十苏萨币给他。

仆人并没有雇用,木柴也没有买,因为夜里有那两条被子就已经绰绰有余,而那一笔钱则被明智地花在其他地方,因为他们晚上的时间都在酒馆里面度过,不仅温暖无比,上了一天的课之后,还可以一边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一边摸摸女招待的臀部。再加上这些欢乐的酒馆里,像“银埃居”、“铁十字”或“三座烛台”,他们在两壶酒之间可以用猪肉酱或鸡肉酱、两只鸽子或一只鹅来补充体力。如果穷一点的话,也可以吃到内脏和羊肉。波多里诺帮助“诗人”,让他不用只靠内脏过活。但是“诗人”是一个昂贵的朋友,他喝的酒转眼就让苏萨币的牛瘦了好几圈。

波多里诺迅速地带过这些细节,然后跳到他的教授和那些他学到的精彩东西上面。贝阿翠丝对这些能够满足她求知欲望的消息非常敏感,她将波多里诺谈到文法、辩证、修辞,以及算术、几何、音乐、天文的信件反复读了好几遍。但是波多里诺却越来越觉得胆怯,因为他除了不对她谈起困扰自己的心事之外,也绝口不提他所做的其他事情,那些不能对母亲、姐妹,更不能对一个心爱的女士谈起的事。

首先,打球这个活动是确有其事,不过他们也和圣日耳曼修道院的人,或者和来自其他地区的学生打架,例如说庇卡底人对抗诺曼底人,而他们用对方听得懂的拉丁文彼此咒骂。巴黎的行政官对这样的事相当不开心,所以派遣警务人员去捉拿其中最顽劣的人。到了这种时候,这些学生理所当然地忘了彼此的派系,一起联手殴打这些警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