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6/6页)

后来,直到今天为止,只有我们娘儿两个的山庄生活,好歹还算平安无事,村里的乡亲对我们也很亲切。搬到这里来是去年十二月,其间度过了一月、二月、三月,直到四月的今天,我们除了准备饭食,其余的时间大都是坐在廊缘上编织毛衣,或者在中式房间里读书,饮茶,几乎过着同世间隔离的生活。二月里梅花开了,整个村子都掩盖在梅花丛中。接着进入三月,多半是和暖无风的日子,盛开的梅花丝毫也不凋谢,到了三月末尾,依然美艳无比。不论白天黑夜,不论清晨傍晚,梅花美得令人叹息。一敞开廊缘一侧的玻璃窗,花香随时会飘满屋子。三月末一到黄昏,肯定没有风,我在夕暮的餐厅里一摆上碗筷,梅花瓣就打窗外吹进来,落在碗里,濡湿了。进入四月,我和母亲坐在廊缘上,手里编织毛衣,两人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关于耕作的计划。母亲说,到时她想协助我一下。啊,写到这里,我就觉得我们正像母亲那次所说的一样,已经死了,然后托生个不同的自己,重新还阳了。但是,一般的人,到底不能像耶稣基督那样复活的,不是吗?尽管母亲那么说,她喝上一勺汤就想起直治,“啊”地惊叫一声。况且,我过去的伤痕,实际上一点也没有得到治愈。

啊,我一点儿也不隐瞒,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这里。我有时甚至会暗暗这样想,这座山庄的平静生活完全是假象,只不过虚有其表罢了。这是神仙赏赐给我们母女的短暂的休息时间,尽管如此,我总感到和平之中潜藏着一种不祥的暗影。母亲虽然装出一副幸福相,但日渐衰老,我心中隐藏的毒蛇越发粗壮,最后要把母亲一口吃掉。尽管自己压抑又压抑,它还是继续长大,啊,如果仅仅是季节的原因倒还好说,这一阵子,有件事使我的这种生活,实在难以忍耐下去了。烧蛇蛋这种荒唐的事,无疑也是我情绪焦躁的一种表现。到头来,这只能加深母亲的悲伤,使她尽快衰老。

一旦写到“恋”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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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贵族的种别。《明治宪法》下编(明治—昭和二十二年,1868—1947)《日本》条记有公、侯、伯、子、男五个爵位等级。

(2) 即妓院。游廓作为甲州街道的宿场,自古有之,当时集中于新宿二丁目一带闹市。

(3) 东京文京区地名,东京大学所在地。

(4) 《明治宪法》下编身份制度的名称。初指江户时代的公卿、诸侯。明治十七(1884)年华族令规定,除授予爵位者外,为国立功的政治家、军人、官吏、实业家等也包括在内。位于皇族下和士族上,享有种种特权。1947年废止。

(5) 法语:西式浓汤。

(6) Marie Laurencin(1883—1956),法国女画家。

(7) 连接骏河三岛和伊豆修善寺的铁道,即现在的伊豆箱根铁道骏豆本线。

(8) 土地面积单位,一坪约合3.3平方米。

(9) 古典能乐剧的演唱底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