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尴尬地吃完午餐,听完那些富有挑战性的谈话,我终于能逃回到自己的房间寻找安慰。它静静地、哀愁地回应着我的心声。我努力不去想我在马尔伯里山庄的房间。这里的房间可能更豪华,可是依照我的品位,从各方面来讲,它都不能取悦我。它是一个奇怪的等腰三角形,屋檐俯冲下来,看起来很陡峭,即使像我这样矮小,我打开包裹的时候都被撞了好几次头。屋子的颜色是阴沉的棕色、灰色和深紫红色,能看到的只是一处街景。在我正式开始这里的生活之前,我可不想悲观。但是,我不觉得我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在这个锐利的棱柱里,怎能不感到孤独?我把书都立在柜子顶上,费力地想让这里有种家的感觉。

我把衣服装进一个高高的、嘎吱嘎吱作响的旧衣柜后,就开始一间一间地探索这所房子,对此,我并不热心。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地方。不仅有一处尖塔,还有许多反头盖骨式的屋檐。屋子暗淡、邪恶,我在里面无法放松,感觉像是……腐败的。每个房间都装饰着飞蛾的图片。还有男人的素描,有些居然没穿衣服。

有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书房,满是飞蛾的图片。我习惯性地走到书架旁,发现只有跟飞蛾相关的书籍,如《飞蛾的生命周期和习惯》《Rhoperosera:A Study》,有趣的是,还有一本《飞蛾和男人》。我禁不住想,这个话题怎么就能写成一本那么厚的书?不过我没有足够的兴趣阅读它,探索它。有个玻璃柜里装满了固定着的飞蛾。奇怪的是它们都一样大小,棕色的,没有其他品种。为什么是飞蛾呢?我皱着眉头想着,作为一种不同寻常的装饰品,这让我有些震惊。可能里弗索普太太喜欢鳞翅目。虽然她不像这类人,不过她确实在各方面都让人感到惊奇。

五点钟,我不得不勉强自己遵照她的命令去吃晚餐。里弗索普太太看了看我那翠绿色的裙子,那是我为了这个场合小心翼翼挑选的,她要求我立刻去换掉。

“你有没有别的?”她扬扬手,那样子就仿佛我的出现简直让她无法忍受。她穿着猩红色的绵绸裙子,那裙子紧贴着她的身体,或者更精确地说是贴在她的老骨头上,领子低得出奇,露出枯瘦且布满皱纹的胸脯。那效果真是糟糕。但她怀着钢铁般的自信穿着它:不管怎样,这衣服就属于这儿了!

“我不穿这些衣服,因为我老了,也没意识到过时了,你知道。”她突然说,“我追踪潮流,直到它们拒绝跟随我。我不能忍受今天这些太过严肃的服装,把我们都罩了起来,就像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意乱情迷的念头,从来就没有乳房、肩膀或者胳膊肘。我们是女人,不是橙子!”

我之前没有注意过这件漂亮的绿色裙子有圆领子、长长的宽袖子,色泽非常明亮。我想她是不是有点疯了。

我抚平了那可爱的裙子,决定不为取悦她而换掉裙子。“这衣服很适合我,里弗索普太太。”

“是的。”她嘲笑我,“我敢说很适合。”

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讨论。有三位客人,加上我就是五个人,可能这是最奇怪的社交组合。大家在会客厅里坐下后,我感到自己退缩了。他们彼此在交谈,显然都想留下深刻印象,抢夺里弗索普太太对他们的注意力。

有位皮尔庞特先生,枯瘦,长着鹰眼,大概七十岁,他谈论着往日的辉煌。他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桨手。另一位是弗里曼先生,年轻的好炫耀的花花公子,整晚都在不知羞耻地和里弗索普太太调情,他对谈话的贡献主要是他豪饮的故事。第三位客人是曼弗斯太太,活跃于巴斯禁酒协会。我自己的讲话几乎都是陈词滥调,我尽力不要冒犯这种派对。

那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夜晚,派对结束后,我不记得我们吃了什么,酒怎么样,我只记得玻璃杯被打碎后那紧张的氛围。我独自回到房间,心情有所改善,但也不过如此。

我放弃了那么多才来到这里,我跪在窗边的椅子里,一边颤抖一边盯着寂静的街道想着。在我没有思想的时候,跟随奥芮莉亚的愿望显得更加容易一些。现在却是另外一种状况。我已经有了挚爱的朋友,可以跟他们一起生活。不仅如此!我想到那活跃的猎犬、温室、河流和花园(即使它们不属于我),还有希望。我多么想念它们呀!里弗索普太太打击我的希望,仿佛希望一文不值。我相信她对爱也同样漠视。

我很不情愿地爬上床,床上又湿又冷。我盯着黑暗的夜思考着,奥芮莉亚究竟为了什么要送我到这儿来。我能想得出的最接近的解释是,让我结识弗雷德里克·梅雷迪思先生。我发誓,再见到里弗索普太太时,我一定要问问她是否认识他。在我了解了她跟罗宾的故事之后,我更加困惑这位先生在奥芮莉亚的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思考着我所了解的关于他的一切,眼睑沉重起来。那是一位绅士,当然是;英俊,当然是;还是个极好的舞伴,一个她在信里谈论了不止两个月的男人,但在她的余生里,她提到过他两次,不,可能三次。我疲倦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