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游戏(第6/13页)


沙琳一直说:“想想,想想。她在这里啊。我简直没法相信。你觉得她是不是跟踪你?”

“可能吧。”我回答。

“你觉得我能不能把你藏起来呢?”

我们在糖果店排队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让沙琳挡在我前面,不让附近的特殊营员看见我。我飞快地偷看了一眼,我看见了维尔娜的后背。她垂下来的、蛇一般的头颅。

“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你乔装打扮。”

根据我说出来的故事,沙琳大概以为维尔娜主动骚扰我。我想这也是真的吧,除了她的骚扰没有这么显眼,比我能说出来的更加隐秘以外。现在,我就让沙琳这样想吧,反正这么想会让她更兴奋。

因为我和沙琳一直处心积虑、躲躲藏藏,所以维尔娜并没有立刻发现我。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和其他特殊营的新营员一样昏头昏脑,不知所措,努力想搞明白自己到底来这里干吗。没一会儿,她们就被带到海滩的另一头去上游泳课了。

晚饭时,我们在餐桌前唱歌的时候,她们排着队进来了。

在一起,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

在一起的时间越长,

我们的心情越飞扬。

再后来,她们平静地各自走开,散落在我们中间。她们全都戴着写了名字的牌子。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叫玛丽·埃伦,类似这个名字吧,她不是从我们小镇来的。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维尔娜在隔壁桌,她比同桌的女孩都高。不过感谢上帝,她和我坐的是同一个方向,所以吃饭的时候不会看见我。

她是那一桌最高的,不过也并没有我记忆里那么高,没有高得扎眼。大概是因为过去的一年,我的个子长得飞快,她也许已经不长了。

吃完饭,我们站起来收拾盘子。我一直低着头,一眼也没朝她的方向看。不过,我还是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什么时候她认出了我,什么时候她笑了,她嘴角下垂露出微笑,她的喉咙发出那种古怪的吃吃声。

“她看到你了。”沙琳说,“你别看。别往那儿看。我站在你们中间,走吧,往前走就是了。”

“她也朝这里来了?”

“没有。她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你看。”

“笑?”

“有点。”

“我不能看她,太恶心了。”

剩下的一天半,她会怎么迫害我?沙琳和我一直在用这个词,实际上,维尔娜甚至根本没有靠近我们。迫害。听起来像是大人的法律腔。我们始终处于守望的状态,仿佛我们被跟踪了,或者只是我被跟踪了。我们试图把握维尔娜的动向,沙琳和我汇报她的态度、她的表情,等等等等。有两次,我自己也冒险去打量她,不过得沙琳先告诉我:“好啦,现在她不会注意你的。”

这两回,我看见的维尔娜都略微显得沮丧,或者说愠怒、困惑?就像大部分特殊营的孩子一样,她很茫然,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她在这里干什么。有几个孩子—当然,其中没有她—跑到海滩另一头的悬崖上,钻进了全是松树和杉树的树林里,引发了一阵骚乱。还有几个沿着通往公路的沙石小径就打算出发了。所以辅导员召集我们开了个会,要我们看好我们的新朋友,因为我们比我们的新朋友熟悉这个地方。沙琳又捅了捅我的肋骨,当然,并不是因为她觉察到维尔娜有什么变化,信心没了、身材变矮了之类的消息,她只是持续汇报,汇报维尔娜狡猾的表情、邪恶的神态、讨嫌的外表。也许沙琳说得对,维尔娜看见了沙琳,看见了我的新朋友、新保镖,一个陌生人的出现是某种信号,告诉她一切都已经改变,她不再可以确定了。这种意识坏了她的心情,尽管我没看见她心情不好。

“你没告诉我她的手。”沙琳说。

“她的手怎么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手指。她要是双手掐住你的脖子,肯定能掐死你。肯定行。你说,晚上和她住在一个帐篷里,有多恐怖呀。”

我说确实挺恐怖的。

“不过,和她一个帐篷的全都是白痴,不会注意的。”

最后一个礼拜天,发生了一种变化,夏令营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并没有激烈的事件,餐厅的钟也在通常的开饭时间敲响,饭菜不比平时更好,也没有更糟。休息时间到了。然后是游戏时间,游泳时间。糖果店照常营业,我们也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聊天。不过,你还是可以感觉到一种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气息,连辅导员都是这样的。她们没有像平时那样,一堆斥责或者鼓励的话就堆在舌尖准备着,而是大约会花上一秒钟时间盯着你看,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平时会怎么说。其实,这种变化自打特殊营到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她们的出现改变了营地的气氛。以前这里是真正的夏令营,有自己的规则,还制定了奖罚制度,和学校或孩子们生活的任何环境一样。而他们来了,每个角落都开始崩塌,充分暴露了它只不过是临时的。表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