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女人(第2/9页)


我妈妈说,白血病不是因为病菌。

“那是因为什么?”外婆问。

“医生也不知道。”

“嗯。”

年轻的克罗泽太太开车接我,再开车送我回家,尽管距离只是从小镇这头到小镇那头。她高高瘦瘦,金色的头发,肤色经常变。有的时候,她的脸颊有红斑,好像是她自己抓的。有流言说她比她的丈夫大,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她是他的老师。我妈妈说,没人有空去查清楚这件事儿,既然他是个老兵,他当然可以又是她的学生,又比她年纪大,大家都只不过因为她受过教育,就喜欢贬低她。

他们还说,她应该待在家里照顾他,遵从婚礼上的誓言,而不是跑出去教书。我妈妈还是帮她说话,说一星期也不过教两个下午,既然过不了多久她就又单身了,当然还是得保留自己的教职。再说了,要不是隔一段时间就离开那个老女人一会儿,你们不觉得她会发疯吗?我妈妈一直帮那些有工作的女人说话,外婆为此总是训斥她。

有一天,我尝试和年轻的克罗泽太太说话,她可是我认识的唯一的大学毕业生,更别说是老师了。当然,不算她丈夫,也不应该再算他了。

“汤因比是写历史书的吗?”

“抱歉你说什么……哦,是的。”

我们中的任何人对她都是无关紧要的。不管是我,还是批评她或维护她的人,都不会比灯光下的飞蛾更重要。

克罗泽太太最喜欢她的花园。她请了人来帮她莳弄花园,这个人年纪和她差不多,不过手脚比她灵活。他也住在我们这条街上。实际上,她是听他说起我,才觉得也许可以雇我的。他在自己家里只会说长道短,自己的花园里全是野草,但在这里,克罗泽太太戴着大草帽,拄着拐杖站在一边,他就拔野草,给草地做覆盖层,忙得团团转。有时候,她坐在长椅上抽着烟,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刚开始的时候,我竟然敢穿过整齐的树篱问他们要不要喝杯水。她大吼一声“别踩了田埂!”然后才告诉我不要。

没有人把花儿拿进屋去,他们忘记修剪的罂粟花在树篱外头疯长,几乎长到了路上,所以我问能不能摘一束放到病人房间里,振奋一下精神。

“花放在屋里只会死掉。”她说。她似乎没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话似乎有双重涵义。

这类想法,或者说是观念,会让她枯瘦的,斑斑点点的脸上肌肉战栗,眼神变得粗暴,黑洞洞的,嘴的动作仿佛里面含着什么恶心的东西。她会打断你的思路,就像拦路的蛮荒荆棘丛。

我工作的那两天不是连着的。还是这么说吧,我礼拜二和礼拜四工作。第一天,我单独和病人,还有老克罗泽太太待在屋里。第二天有人来了,不过没人告诉我是谁来了。我听见车道上的动静,后门台阶上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没敲门就进了厨房。随后有人叫“多罗西。”在此之前,我还一直不知道老克罗泽太太的名字。这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女孩,她的声音莽撞,揶揄的语气,能立刻感觉到她在开玩笑。

我跑下了后面的楼梯,回答说:“我想她在阳光房。”

“老天爷!你是谁?”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我在这里的工作,年轻女人说她叫罗克珊。

“我是按摩师。”

我听不懂,但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的困窘。我什么也没说。她看出来了。

“难住你了,嗯?我做按摩,你听说过按摩吗?”

她打开随身带的包,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软垫、布,还有用平滑的天鹅绒盖着的刷子。

“我要用热水烫烫这些东西,你帮我烧一壶水。”

这幢房子很大,不过水管里只有冷水,和我家一样。

她对我已经有所判断了,显然,正如所有人在下命令之前做的一样,也许,特别是用这么哄骗的语气下命令的时候。当然,她的想法挺对,尽管也许她没想到,我愿意这么做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因为她的魅力。

这个夏天早些时候,她的皮肤晒成了褐色,发卷里散发着铜一般的光彩—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做很容易,不过在那年代很少见,很让人羡慕的。她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一边脸颊上有一个酒涡,显得笑盈盈的,又仿佛是戏弄的表情,让人想不起来要看看她是不是漂亮,到底有多大。

她的臀部曲线往上翘,不是往两边摊开。

我很快就知道了,她刚来小镇,嫁给了一个埃索加油站的机械师,有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三岁。“我花了挺长时间,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说话的时候,她的酒涡同谋似的隐隐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