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第3/13页)


张伯伦先生,阿尔特·张伯伦,在诸伯利电台播新闻。他也播报所有严肃认真的消息。他有一副很专业的好嗓子,像黑巧克力一样受欢迎,在本地殡仪馆赞助的节目《纪念》中,伴随着星期天下午的管风琴音乐而汩汩流淌。有时他请弗恩在广播中唱圣歌—《我惊叹,当我游荡》—还有圣歌之外的忧郁的歌—《当完美的一天结束》。上诸伯利电台不是件难事;我自己就朗读过一首滑稽诗,在星期六早上的青年聚会上;内奥米弹奏过钢琴曲《圣玛利亚的钟声》。每次打开收音机,都有可能听到你认识的人的声音,或至少在点歌者名单中提到你认识的人的名字。(“我们下面播放一首歌,送给卡尔·奥蒂斯夫妇二十八周年结婚纪念,是他们的儿子乔治和儿媳埃特,还有他们的三个孙辈子女,洛林、马克和洛伊斯,以及住在波特菲尔德路的奥蒂斯夫人的妹妹比尔·唐雷太太点播的。”)我也打过电话给班尼叔叔四十岁生日点歌;母亲不想她的名字被提到。她更喜欢收听多伦多电台,有大都会歌剧,没有广告的新闻,还有知识测验,她和四个绅士比赛,从他们的声音判断,他们都留着小而尖的胡子。

张伯伦先生也要播广告,他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介绍十字药店的维克牌滴鼻剂、布伦瑞克酒店的星期天晚餐、处理死牲畜的李威克父子。“死的家畜怎样了,士兵?”弗恩会这样和他打招呼,他会轻轻拍一下她的屁股。“我会告诉他们你需要他们的服务!”“我看你比我更需要。”弗恩并无恶意地说。然后他会一下子坐到椅子上,笑着感谢母亲为他斟茶。浅蓝绿色的眼睛里没有表情,只是颜色,如此漂亮,让人想用来做衣服。他总是很疲倦的样子。

张伯伦先生有一双白皙的手,指甲剪得很整齐,灰白稀疏的头发梳理得很精致,他的身材与衣着很相配,似乎是用同样的材料制成的,所以他应该一直以来都是以衬衫、领带和西服来示人。在男人之中,他对我来说显得很奇怪。即使是班尼叔叔,身材瘦削,胸部狭窄,气管受损,他行动的样子或方式中,都预示着暴力倾向或可能性,会带来混乱的东西;父亲也有这种倾向,虽然他的方式很温和。但是,在烟灰缸上轻敲着烟卷的张伯伦先生,却是参加过战争的,在坦克部队服过役。如果他来看我们—实际上是看弗恩,虽然他不会很快表现出来—父亲也在家的话,父亲会问他打仗的事情。不过很清楚,他们对战争的看法不同。父亲认为战争是全面的计划,细分成有目的的战役,不管成不成功。张伯伦先生把战争看成是一堆故事,没有特别的方向。他讲故事只是为了好笑。

比如他告诉我们,他第一次参加行动时,情况有多么混乱。一些坦克撞进了一片树林,掉了头,朝德军会来的反方向驶去了。所以它们最初的枪是朝自己的一辆坦克放的。

“把它打爆了!”他快乐地说,没有一丝遗憾。

“坦克里面有士兵吗?”

他看着我,显出嘲笑的吃惊表情,我说什么时,他总是这样看着我;你一定认为我在他面前是倒立的。“喔,如果有也不奇怪!”

“那么—他们被杀死了吗?”

“他们出事了。我当然没有再看见他们。噗!”

“被自己的人杀死,多么恐怖。”母亲说,很愤慨但是没有平常那么自信。

“战争中那样的事情偶尔会发生。”父亲安静而严肃地说,仿佛在反对对此表现出任何女性的天真无知。张伯伦先生只是笑笑。继续讲战争最后一天的行动。他们摧毁了户外厨房,把枪里最后的子弹都朝它猛烈地射了出去。

“听起来像一群孩子,”弗恩说,“好像你们还没有大到能参战的程度。你们只不过是傻乐一番。”

“是我一直追求的,不是吗?开心。”

一次他讲在佛罗伦萨的事。这并不奇怪,因为他在意大利打仗。但是母亲坐直了身体,在椅子上惊动了一下,因为专注而微微颤抖。

“你在佛罗伦萨?”

“是的,夫人。”张伯伦先生毫无热情地说。

“佛罗伦萨,你在佛罗伦萨?”母亲重复着,迷惑而开心。我略微知道一点儿她的感觉,但是希望她不要暴露太多。“我从来没有想过,”她说,“呵,我当然知道是意大利,但似乎很不可思议—”她的意思是我们谈论的这个意大利,战争发生的意大利,就是历史上的罗马教皇、梅第奇、列奥纳多所在的地方。先驰品牌,柏木,但丁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