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时刻(第4/4页)


利昂娜说,不要让帕特里夏靠近她的房间。不要让她上来。她又哭又叫,我不想看见她,我不会忘记我的儿子的。不过,帕特里夏也没有打算上楼。她丝毫不关心这些事。她看她的电影杂志,一点点地卷她的头发。要是有人哭了,她也当作没看见。对她来说,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梅特兰山谷演艺团的经理来看利昂娜,告诉她,他们打算在罗克兰办一个大型音乐会,还有谷仓舞会。出了这种事,会不会太快?要是不太冒昧的话,他想让帕特里夏去唱歌。利昂娜说她得好好想想。她起了床,下了楼,帕特里夏正坐在沙发上看她的电影杂志。她始终低着头。

你的头发做得相当好。利昂娜说。我看见你自己在做头发。给我把梳子和发刷拿来!

她对小姑子说,什么叫生活?总之,非得继续不可。

她去了市里,带了几张唱片回来。有两首歌:《马戏团能不能永不解散》和《没有秘密,上帝能做些什么》。她让帕特里夏学这两首歌,帕特里夏在罗克兰的音乐会就唱了这两首歌。观众席上的人们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听说过本尼的事。这桩事故上了报纸。他们对利昂娜指指点点。利昂娜身着盛装,坐在平台上,低着头,正在哭。观众席上的有些人也哭了。帕特里夏没有哭。

十一月的第一周,雪还没有开始下,到现在还没下雪。磨剪刀的人推着手推车沿着公路来了。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玩,他们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还在远处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他莫明其妙的圣歌,悲伤,刺耳,格外的古怪。要是你不知道是磨剪刀的人,你会以为是哪个疯人院跑出来的家伙在唱歌。他还穿着同一件污迹斑斑的棕色外套,下摆已经撕破了,戴着同一顶已经没有顶的毡帽,沿着公路走来,发出这样的声音。孩子们跑回屋里去拿刀和剪刀,还有的跑到路上,兴奋地大声叫他的名字,老布兰登,老布兰登。

紧接着,在帕里家的院子里,帕特里夏开始尖叫,我恨磨剪刀的!我讨厌他!她尖叫,我恨磨剪刀的,我讨厌他!她叫着,如同树干一般直直地站在院子里,她的脸看起来枯瘦,苍白。吓人的尖叫把利昂娜叫出了门,还有邻居。他们一起把她拽回屋里,而她还在尖叫。他们没法让她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他们以为她一定是得了痉挛。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张得大大的。她尖利的小牙齿几乎是透明的,边上有点坏了。她看起来像一只雪貂,一只可怜的小动物,因为害怕或是愤怒,完全失去理智。他们试图摇醒她,扇她耳光,往她的脸上浇冷水,最后他们逼她咽下了一大口镇定糖浆(里面掺了大量威士忌),让她上床睡觉。

这是利昂娜最珍视的孩子,邻居们回家后说。那个歌手,他们说。因为这时候,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轨道,他们和以前一样讨厌利昂娜。他们忧伤地笑笑,说,是啊,那个未来的电影明星在院子里尖叫,你一定会以为她疯了。

就是这座房子。其他的木头房子从来没有刷过油漆。陡峭的屋顶到处是补片,走廊狭长而歪斜,烧柴的浓烟从烟囱里钻了出来,孩子们模糊的脸压在玻璃窗上。屋子的后头是一片细长的土地。有的地方犁过了,有的地长出了杂草,全是石块。房子的前头是院子,是无人种植的花园。灰色的公路从小镇延伸出去。下雪了,雪缓缓地落下来,静静地落在公路上、屋子上、松树上。开始时是大片大片的雪花,然后,雪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落在坚硬的犁沟里,落在地面的石头上,不再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