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第2/13页)

“不,她才不会。”肯特说,“这类人喜欢觉得自己遭到迫害。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这个。”

据报道,图书馆负责人指出,松加不可能有机会挑选图书或者影响年轻人—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打图书目录。

“那个真好笑。”她俩认出彼此,在路上聊了半小时之后,松加告诉卡斯。好笑是因为,她根本不会打字。

她没遭解雇,不过还是辞职了。她觉得最好这么做,因为她和科达尔的未来计划有点变化。

卡斯好奇地揣测,变化之一会不会是要生孩子呢。在她看来,从学校毕业后,生活就像是一系列递进的考试,得一场一场考过去。先是结婚。你到了二十五岁还没成功,这场考试就算彻底不及格。(每回她用“肯特·梅伯里夫人”签名,心头都涌上宽慰和隐隐的快乐。)然后你得考虑生第一个孩子。过一年怀孕是个不错的想法。等上两年就有点过于保守了。三年还不怀孕,人们就要嘀咕了。再过一阵子,生第二个孩子又提上日程。之后的考试级别便不再泾渭分明,你何时抵达了你所朝向的什么目标,渐渐变得难以判断。

松加不是会跟你絮叨想要个孩子,为此已经努力了多久,又采取了哪些手段的那类朋友。她从不会如此讨论性事,或者月经,或者她身体的任何表现—尽管她没过多久就跟卡斯扯起一些通常认为更不可思议的话题。她气质优雅端庄—从前她梦想当芭蕾舞者,后来因为长得太高,不得不放弃。对此她始终耿耿于怀,直到遇到科达尔。后者评论道:“哦,又一个想变成垂死天鹅的小资女孩。”她面容开阔平静,肤色粉嫩—她从不化妆,科达尔反对化妆—浓密的金发盘成一个丰满的发髻。卡斯觉得她长得不错—既清纯又聪慧。

卡斯和松加坐在海滩上吃薯条,讨论看过的小说中的人物。为什么没有女人会喜欢斯坦利·博内尔[5]?斯坦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简直就是个大男孩,感情炽热、食欲旺盛、自鸣得意。而乔纳森·特劳德—唉,斯坦利的妻子琳达应该和乔纳森·特劳德结婚才对,乔纳森会在水中优雅地滑行,斯坦利只会乱拍水、喷鼻子。“你好啊,我天仙般的小桃花。”乔纳森会用丝绒般的男低音说。他擅长嘲讽,他敏感而疲惫。“人生短暂啊,人生短暂。”他感叹。斯坦利那个毛糙的世界便颜面无存地坍塌了。

有件事情令卡斯不安。她没法提,也没法去想。肯特是不是有点像斯坦利呢?

有天,她俩发生了一场争论。卡斯和松加就D.H.劳伦斯的一部小说展开了一场出乎意料、令人烦恼的争论。小说是《狐》。

小说结尾,一对情人—一个士兵和一个叫马奇的女人—坐在海边悬崖上,眺望大西洋,眺望他们在加拿大的未来家园。他们准备离开英国,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彼此相爱,但并非真正的快乐。尚未。

士兵知道他们不会真正的快乐,除非女人将生命前所未有的完全投诸于他。马奇则仍旧在挣扎,躲开他,试图独立于他,她因为竭力想保持女性的灵魂、女性思想的完整,正使他们俩都饱受折磨。她必须停止这种做法—她必须停止思考,停止欲求,让她的意识沉没,直到淹没在他的意志之下。就像在水面下拂动的水草。朝下看,朝下看呐—看水草是怎样在水中拂动的,它们生机勃勃,却从不会冲破水面。那就是她的女性天性应当寄寓于他的男性天性之中的方式。那样她就会快乐,他就会变得强大而满足。他们将会达成一种真正的联姻。

卡斯说,她觉得这简直可笑。

她解释起自己的观点。“他谈论的是性,对吗?”

“不仅仅是,”松加说,“是关于他们的整个生活。”

“不错,不过主要是性。性会引向怀孕。我指的是按照事情的正常进程的话。因此马奇会有一个孩子。她或许会有不止一个孩子。她必须照料他们。如果你的思想在海面以下拂动,你怎能做到这个呢?”

“你这是在抠字眼儿。”松加带点微微的优越感说道。

“你要么是有思想、有主见,要么就是没有,”卡斯解释,“比如说吧—孩子要去抓一片剃刀。你该怎么办?你难道只是说,哎呀,我想我还是在这里漂浮一会儿,等老公回家,让他拿主意吧,让他来决定孩子可不可以这样做,因为他的主意就是我们的主意?”

松加说:“你这是钻牛角尖嘛。”

她俩嗓门都变大了。卡斯听起来敏锐而带着轻蔑,松加严肃又固执。

“劳伦斯不想要孩子,”卡斯说,“他妒忌弗里达在先前的婚姻中生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