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爱情(第3/24页)

然而,他们并不认为彼此是朋友。他们从不像女孩子那样,认为某人是最好的朋友,或者第二好的朋友,也不会把人往这些位置里摆。这三个男孩中,你可以随便选一个,用至少一打男孩中的任意一个替换,剩下的两个男孩也会分毫不差地给他同等待遇。他们差不多都是九到十二岁之间,这个年纪已经不肯乖乖待在院子里、家门口,却又不够去打工—哪怕在商店门口扫人行道,或者骑自行车送杂货。他们大多住在镇北,这意味着他们一旦够大,就都得干这类活计,而且他们中没哪个会被送去爱普比学院[3]或者上加拿大学院[4],这也意味着他们没人住破房子,家里都没有坐牢的亲戚。纵如此,他们在家里的活法,和人们对他们的期望相比,仍可谓大相径庭。不过,他们一旦走得够远,看不到县监狱、谷仓、教堂的尖顶,也听不到法院大楼的钟声,就把这些差别全都抛诸脑后。

归途他们走得很快。有时他们迈着快步,不过并没有跑。蹦跳、戏耍、拍水,全都没有了,来时一路的怪叫和嚷嚷也全部停止。看到洪水冲来的任何意外之物,他们只是默记在心,不去捡。事实上,他们像大人一样走路,匀速前进,只走大路,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个问题:去哪儿,做什么?像好多大人一样,他们面前拦着件事,眼前有一幅画面,隔开他们和世界。池塘、汽车、胳膊、手。他们隐隐觉得,到了某个点,他们就会忍不住叫出来。他们会叫喊着冲到镇上,到处嚷嚷这个消息,把所有人都震住,让他们目瞪口呆。

他们照例从铁架上走过大桥。不过冒险、勇敢或超然物外的感觉荡然无存。还不如直接走人行道。

他们没走带大拐弯的、通往港口和广场的路,而是沿一条铁路车棚附近的小路直接爬上河岸。大钟敲响一刻钟报时。十二点过一刻。

这是人们走回家吃饭的时辰。坐办公室的下午不上班。商店伙计照例只休息一个小时—周六晚上商店一直要开到夜里十点,甚至十一点。

大多数人回家吃的都是一顿热气腾腾、实实在在的饭。猪排、香肠,或者煮牛肉,或者农家肉卷。当然还有土豆,要么土豆泥,要么是薯条。冬天窖藏的根茎类蔬菜、卷心菜或奶油洋葱(少数手头宽裕或者不怎么会过日子的主妇会打开一听豌豆或奶油豆子罐头)。面包、松饼、蜜饯、馅饼。无家可归,或者出于某种原因不愿回家的人,也会在昆伯伦公爵或者商人旅社坐下,或者到比较便宜的谢维尔乳品吧脏兮兮的售货窗前,买这类饭食吃。

往家赶的大多是男人。女人们已经在家了—根本没出门。不过,也有一些中年女人别无选择,在商店或者办公室工作—要么丈夫已故,要么丈夫生病,或者干脆没有过丈夫—她们都是这些男孩的妈妈们的朋友,哪怕隔着马路,她们也会喊来问候(巴德·索特在这方面最倒霉了—她们都喊他叫“小东西”),用的是一种快活或揶揄的声调,让你顿时想起她们洞悉你家的情况,或者你遥远婴儿时期的破事。

男人们则不会费神叫男孩们的名字,哪怕明明很熟悉。他们招呼他们“男孩们”,或者“年轻人”,或者,偶尔地,“先生们”。

“你们好啊,先生们。”

“你们这些男孩们是要回家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今天早上搞什么鬼名堂去啦?”

所有这些问候都带点戏谑,不过其中还是有分别。比起“男孩们”,称他们“年轻人”的人比较和气—或者希望显得和气。“男孩们”或许只是开场白,接下来该是一顿训斥,因为某种含糊或具体的不满而起。“年轻人”暗示说话者自己也年轻过。“先生们”完全是嘲弄和蔑视的,不过不会导向任何责骂,因为说话者根本不屑为之。

回答时,男孩们的视线向来保持在女士的拎包或者男士的喉结以下。他们嘎嘣干脆地回答“你好”,不然没准会惹麻烦,回答质询时他们说“是的先生”、“不先生”和“没干什么”。即便今天,这样和他们说话的声音仍然让他们警惕,令他们不安,促使他们像平时一样谨慎回话。

在一个拐角,他们不得不分手。西斯·费恩斯向来最着急回家,他第一个退出。他说:“饭后见。”

巴德·索特说:“嗯。到时候咱们得进城去。”

他们都明白,意思是“进城去警察局”。看来,他们无需讨论就有了一套新的行动计划,一个通报消息的更稳妥方案。不过他们没确定是否在家也不能透露只言片语。巴德·索特或者吉米·波克斯没什么理由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