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生活(第3/10页)


“这只是其中一件,”她说,“我穿的每一件都是新的,都是丝绸的。”

说她从没有找到过男人,那是假话。实际上,她经常能找到男人,但几乎没有一个能带回来吃晚餐。她带唱诗班去别的小镇参加音乐会演出,在那里找到了他们。她可能会带上一个有前途的学生去多伦多参加钢琴演奏会,也在那里找到了他们。有时候她在学生的家里找到了他们。他们是叔叔、父亲、祖父,他们只能从等着的汽车里向她挥手道别—有时候温文尔雅,有时候虚张声势,他们不能去米莉森特家,因为他们都是已婚人士。卧病的妻子,酗酒的妻子,一个恶毒的悍妻?也许吧。有时候则完全不会提及—一个妻子的鬼魂。他们送穆丽尔去音乐会,当护花使者,喜欢音乐是一个现成的借口。有时候还有一个表演的孩子作陪。他们带她去远处的小镇吃饭。他们被称为朋友。米莉森特为她辩护。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害到谁呢?但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最后都是以误会、谴责、敌意收场。教育委员会发来警告。斯诺小姐需要改过自新。坏榜样。某人的妻子会打来电话。斯诺小姐,很抱歉我们要取消—或者只是沉默。失约的约会,没有回复的留言,不会再提到的名字。

“我期望的并不多,”穆丽尔说,“我只是想跟他们做朋友。他们说过会永远支持我,可是一嗅到丁点儿麻烦,就溜得不见人影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哦,你知道的,穆丽尔,”米莉森特有一次对她说,“妻子就是妻子。交朋友很好,没有问题,但婚姻就是婚姻。”

穆丽尔对此大发雷霆,她说米莉森特像所有人一样把她往最坏里想,难道她就不能过点快活日子,只是点儿清白的快活日子?她砰一声把门关上,开车碾过马蹄莲,当然是故意的。米莉森特哭了一天,脸都哭花了。谁也没有记仇,穆丽尔回来了,也是泪水涟涟,承认错都在自己。

“我一开始就是个傻瓜。”她说着走进前屋去弹琴。米莉森特慢慢熟悉了她的行为模式。穆丽尔开心的时候,交了一个新朋友的时候,她会弹忧伤温柔的曲子,比如《森林里的花朵》。或是唱:

她女扮男装

她打扮得喜气洋洋—

她失意的时候,就会又重又快地敲击琴键,轻蔑地唱道:

嘿!约翰尼·科普你到底睡醒了没?[2]

有时候米莉森特请人去家里吃饭(不是芬尼根、内斯比特或杜德一家),她也喜欢邀请多丽和穆丽尔。多丽可以帮她饭后洗碗刷锅,穆丽尔可以弹琴助兴。

她邀请圣公会的牧师周日晚祷结束以后来家里做客,请他带上据说住在他那儿的朋友。圣公会牧师是个单身汉,不过穆丽尔早就放弃他了。不伦不类,她说。太糟糕了。米莉森特喜欢他,主要是因为他的声音。她从小就是圣公会教徒,尽管后来她皈依了联合基督教派—波特说他自己是(镇上每个人都是,所有重要的、有分量的人物)—米莉森特还是偏爱圣公会的那套规矩。晚祷,教堂钟声,唱诗班极尽庄严地走上耳堂歌唱—而不是挤作一团坐在那里。美妙的唱诗。求主施恩于我们可怜的罪人。认罪的,求上帝怜悯,悔罪的,求上帝赦免,应验所应许世人的话……

波特和她一起去过一次,厌恶得不得了。

为了这天的晚餐,他们进行了精心的准备。锦缎台布、银汤匙、手工漆三色堇的黑色甜点碟。桌布都熨过,所有的银具都擦亮了,但总担忧这些东西会出现:银具上擦亮剂的小小污点,叉子中间黏黏的灰色东西,结婚茶壶葡萄饰边里的灰垢。整个周日,米莉森特都在快乐和痛苦、希望与不安之间徘徊。可能出错的事儿越来越多。巴伐利亚奶油布丁可能没法儿凝固(他们没有冰箱,夏天只好把东西放在地窖里放凉)。天使蛋糕可能没有漂亮地完全发起来。就算形状发起来了,口感也可能会太干了。饼干可能吃出发霉面粉的味道,沙拉里可能爬出一只甲虫。五点之前,她一直处在如此的紧张和不安之中,没有人能和她一起待在厨房里。穆丽尔很早就来帮她了,但她切土豆不够精细,磨碎胡萝卜时又擦伤了指关节,她帮不上什么忙,就被打发去弹钢琴了。

穆丽尔穿着条绿松石色的绉纱裙,能闻到她身上西班牙香水的味道。她可能已经把牧师排除掉了,但是她还没见他的客人。他是个单身汉,也许吧,或是鳏夫,既然他是一个人来的。富有,否则他就根本不会出门旅行,至少目前应该是这样。他来自英格兰,人们这么说。有人说不是的,是澳大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