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治大街溜冰场的月亮(第10/12页)

山姆和埃德加没认出那些衣服,她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或姿态引起注意。男孩卡丽坐着,看着窗外,偏着脑袋,避开了他们。山姆再也想不起来是何时意识到那就是卡丽了,也记不得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他也搞不清他是看了看埃德加,还是立马意识到埃德加也在同时得知了此事。这认识就好像渗进空气中,等在那里让他们吸收似的。他们驶过一条长长的洼地,两侧都是清新的绿草堤岸,然后穿过雪松林大桥—镇上的男孩在这座桥上互相挑战着爬下去,在火车从头顶驶过时,把身子紧贴在桥枕下的支柱上。(要是他们挑战卡丽,她也敢做这个吗?)就在开过大桥的时候,他俩都知道卡丽坐在对面了。他俩也都知道对方知道了。

埃德加先开口:“你想挪到我们这儿坐吗?”

卡丽站起身,挪过走道,坐到埃德加旁边。她一脸男孩子的表情—与平时狡猾暴躁的表情截然不同。她变成了一个或多或少好脾气的男孩,通情达理的。

她开口说话的对象是山姆。“你不介意逆着方向坐吗?”

山姆说不介意。

接着,她问他们包里是什么,他俩同时开口。

埃德加说:“死猫。”

山姆说:“午饭。”

他们并没觉得被人抓住了。他们立刻就明白了,卡丽并不是来抓他们回去的。她是来加入他们的。她用那套男孩衣服,提醒他们那些幸运而巧妙的冬夜,那执行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免费溜冰,速度和快乐,耍滑头的愉悦。那会儿没出任何差错,也没可能出任何差错,成功势在必得,他们的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穿着男孩衣服,用偷来的钱混上火车的卡丽,看来与其说施加了威胁,毋宁说是消除了它。就连山姆也不再担心他们在多伦多能做什么,他们的钱能撑多久了。要是他的脑筋能像平时一样转,他就该看出,一旦降落到真实世界,卡丽的存在注定要带来各种麻烦。然而他的脑筋没那样转,没看出任何称得上麻烦的东西。这会儿,他看到的是力量—卡丽不愿被落下时展示出的力量—这力量慷慨地分给了他们三个。此刻似乎满满当当—满是力量,还有各种可能性。不过真开心。真是不折不扣的开心。

那就是山姆的故事惯常采用的结尾—省掉了一些细节和原因。要是有人问,打这之后又怎样了,他或许会回答说:“嗯,比预想的复杂一点,不过我们都大难不死。”具体地说,那意思就是:基督教青年会啃着鸡蛋洋葱三明治的办事员两分钟不到就看出卡丽不对劲儿。疑问、谎言、冷笑、威胁、电话,诱拐未成年人,试图把一个姑娘带进基督教青年会干不道德的勾当。她父母在哪里?有谁知道她在这里吗?谁允许她来的?谁是监护人?冒出了一个警察。两个警察。供认不讳和一个电话,车站管理员想起了一切。他想起了扯谎。科纳汉小姐已经发现丢钱,发誓绝不宽恕。再也不想看到她。一个生在旅馆大厅的弃婴,父母没准都没结婚,收留了养育了,不知好歹,天生的坏种。就当个教训吧。太丢人了,哪怕卡丽不是个未成年人。

再往后,那意思就是:他们全都大难不死,而且发生了许多事。他本人,哪怕在多伦多最初的那些困惑、蒙羞的日子里,也想到了像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城市,正午的影子投在深邃狭窄的市中心街道上,各个办事处装潢气派,街车频频开动,喧闹刺耳,这里正是他想待的地方。一个可以工作、挣钱的地方。所以他待了下来,待在基督教青年会,在这里他的危机—他的和埃德加的和卡丽的—迅速被淡忘。第二周便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他找到一份工作。过了几年,他发现这里并非挣钱的真正宝地。西部才是发财的好去处,所以又挪了地儿。

埃德加和卡丽回到农场上,埃德加的爸妈家。不过没待多久。科纳汉小姐发现少了他们,简直没法过日子。

卡丽的商店位于一幢属于她和埃德加的房子里。楼下是杂货店和一家美发店,他们住楼上。(美发店从前是食品店—山姆和埃德加过去正是在那里买果酱馅饼来着。“可是谁要听那个啊?”卡丽说,“谁想听过去的事啊?”)

山姆对于好品位的概念是由他太太对灰色白色蓝色和笔直线条,还有单只花瓶的崇尚培养而成的。卡丽楼上的住所令他眼花缭乱。金色锦缎做成窗帘,挂在没窗的墙上,假装有个大窗户。金色长毛绒地毯,糙面白石膏天花板上群星闪烁。一堵墙整面都是哑金色镜子。山姆看到里面的自己周身遍布黑色和银色纹路。许多盏灯从链子上垂下,装着琥珀色玻璃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