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堕 落(第15/20页)

她的发型使瑞典佬想起丽塔·科恩。每次他看见盘在她头上的乱发,就不由得想到在饭店的那天下午他本该做什么。不管怎样,他不应该让她从自己身边逃掉。

现在他收看新闻为的是看看安吉拉·戴卫斯。他阅读能找到的有关她的一切东西。他知道安吉拉·戴卫斯会把他引向他的女儿。他记得,那时梅丽还住在家里,她有一个星期六到纽约去了的时候,他进入她的房间,打开梳妆台底层的抽屉,坐在桌边翻看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些政治文件,还有小册子、平装书和带讽刺画的油印手册。还有一本《共产党宣言》。她在哪里弄到的?不会是在旧里姆洛克。谁给她提供所有这些读物?是比尔和梅里莎。这可不只是反战的谩骂——写这些东西的人想的是要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和美国政府,他们渴望的是暴力和革命。他特别难受地看到她这个好学生画线的有些段落,但又忍不住读下去……即使现在他还依然记得自己在那抽屉里看见过安吉拉·戴卫斯写的东西。他无法证实,联邦调查局当时就查封了所有物品,将出版物装进证据袋,贴上封条后全拿走了。他们清理了她的房间,寻找一些指纹以便在调查中核对使用,收集家里的电话账单,查询梅丽的通话情况。他们在她房间里寻找藏身之处:撬开地毯下面的楼板,拆掉护墙板,取下吊灯的球形玻璃灯罩——检查她衣橱里的衣服,看看是否有东西藏在袖子里。爆炸发生后,州警察拦下了阿卡狄山路所有车辆,封锁本地区,十二名联邦调查局特工花了十六个小时把这房子从阁楼到地下室梳理一遍。最后,当他们在厨房里检查吸尘器的垃圾袋、企图找到“那些文件”的时候,多恩大叫起来。这都是因为梅丽在读卡尔·马克思和安吉拉·戴卫斯的东西!是啊,他至今还清楚记得自己坐在梅丽的桌边吃力地阅读的情景。他大惑不解,这孩子怎么能读懂,他认为,读这类东西就如同深海潜水,如同戴上阿奎龙水下呼吸器,镜框压在脸上,嘴里塞着气管,没有地方可去、可动、可使上撬棍、可逃生。这也像她在伊丽莎白的时候读德威尔老太太常给她的有关圣徒的小册子和宗教插图卡片一样。幸运的是,这孩子战胜了它们。但是,有一段时间,只要她找不到钢笔就会向圣安东尼[12]祈祷;考试前觉得没有学好功课,也会乞求圣犹大[13]保佑;母亲要她星期六早晨打扫自己凌乱的房间时,她就求助于劳动者的保护者圣约瑟[14]。有一次她才九岁,一些开普梅的顽固分子宣称圣母玛利亚在野餐烧烤时来到他们的孩子面前,人们从数英里外涌来,在他们的院子里守夜。梅丽被弄得神魂颠倒,也许重要的不是圣母在新泽西州出现的神秘感,而是有个孩子将被选出来去见她。“但愿我能见到,”她对父亲说道,还给他讲圣母玛利亚的幻影怎样出现在葡萄牙法蒂玛的三个牧羊孩子面前。他点点头,没说什么。她爷爷从孙女嘴里听说了开普梅的幻象时,他对她讲道,“我想下次人们会在戴尔利奎恩见到她。”梅丽到伊丽莎白时重复了这句话。外祖母德威尔于是就乞求圣安妮[15]保佑,让梅丽留在天主教里而不要计较人们对她的教育。过了几年,圣徒和祷告都从梅丽的生活中消失,她不再佩戴圣母玛利亚的护身符,她曾对外祖母德威尔发誓要“永远”戴着,连洗澡时也不会取下来。她厌倦了那些圣徒,今后也会同样厌倦共产主义。她肯定会厌倦的——梅丽对一切都会厌倦,不过是几个月的事。也许几星期后抽屉里的那些东西就被忘得一干二净。她要做的只是等待,要是她能等等多好啊。这才是梅丽的秘密。她没有耐心,总是急躁,可能是口吃使她迫不及待,我也不清楚。但是,她若对什么东西充满激情,就可能持续一年,非常投入,然后就扔到一边。再过一年,她就要准备上大学。那时候她会发现有新的东西去爱,新的东西去恨,新的东西来加以特别关注,肯定是这样。

一天晚上就在厨房的餐桌边,瑞典佬觉得安吉拉·戴卫斯就像“我们的法蒂玛女神”出现在葡萄牙那些孩子面前,和圣母玛利亚在开普梅显灵的情景一样。他想,安吉拉·戴卫斯可以带我找到她——她就在那里。夜晚独自在厨房里,瑞典佬开始与安吉拉·戴卫斯进行内心的交流,首先是关于战争,然后是对他们都至关重要的一切事情。在他的想像里,她有长长的睫毛,戴着很大的耳环,甚至比电视上看起来漂亮的多。她大腿修长,被艳丽的超短连衣裙衬托得更加鲜明。梳着独特的发型,她挑衅的目光像豪猪一样从里面射出,似乎告诉你,“不想被刺痛就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