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16页)
“好了,不出几天,艾拉就进了安静病人区,再下一周就出了院,然后他真的成了……
“嗯,也许,”默里思索片刻后说道,“他只是又得回了过去他挖沟时有的那种纯粹的生存,那是在他周围立起了所有那些政治,家庭,成功和声名搭起的架子之前的,在他埋葬了那个挖沟人,戴上阿贝·林肯的帽子之前的。也许他又恢复了自我,有他自己方式的演员。艾拉不是个被打倒的优秀艺术家。艾拉只是回到了他的起点。
“‘复仇。’他对我说,”默里说,“就这样明白平静。许多囚犯和无期徒刑犯,用勺子敲着监狱栅栏的,都不能表述得比这更好。‘复仇。’以恳求的动人辞句来抗辩,还有与之对称的使人不得不行动的复仇,这两者之间没有选择。我记得他缓缓揉着关节对我说他要毁了她。我记得他说,‘把她的生活丢到了那堆和她女儿相关的破烂里。再把我的生活也丢进去。这个我不能接受。这不公平,默里。有辱我的人格,默里。我是她的死敌吗?好吧,那她也是我的死敌。’”
“他毁了她了吗?”我问道。
“你知道伊夫·弗雷姆出的事。”
“我知道她死了。死于癌症。不是吗?在六十年代吧?”
“她死了,但不是死于癌症。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张照片吧,艾拉从弗里德曼过去的一位女朋友寄来的邮件里拿到的,他要用来对付伊夫的那张照片?那张我撕了的照片?我该让他用的。”
“你以前这样说过。为什么呢?”
“因为艾拉用那张照片是要找个不会扼杀她的方法。他的一生都在找寻不扼杀人的途径。他从伊朗回到家乡以后,全部的生活都是在试图平息他的暴力冲动。那张照片——我没有意识到它掩饰的是什么,意味着什么。我撕掉了照片,不让他把它用来作武器,他说,‘好吧,你赢了,’我就回了纽瓦克,愚蠢地以为我已有了一定成就,而在锌镇,他开始练打靶子。他那里有刀子。下一周我开车回去看他,他没试图作任何掩盖。他沉浸于狂想之中,无暇顾及掩藏。谈的全是杀人的事。‘炮火的气味,’他告诉我,‘是春药!’他绝对是着了魔。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终于看到了他们真正的相似之处,艾拉和伊夫无望地互相连结在一起,两个灵魂间冲突不止:每人都无可救药地喜好那个一旦开始就无止境的东西。他的诉诸暴力正是她的歇斯底里癖性在男性身上的对应——是同一个瀑布,它在两性间各有其特色的显示。
“我要他把他所有的武器都给我。要么马上给我,要不我就打电话报警。‘我和你一样受过不少苦,’我告诉他,‘在家里,我受的苦比你多,因为我得先来面对。有六年,我一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不了解什么是想拿起枪来打死谁吗?现在你想对她做的一切,我六岁时就想过。后来你出生了。我照顾你,艾拉。只要我在家,我就不让最糟糕的情形影响你。
“你不记得这个了。那时你两岁,我八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从没告诉过你。你要应付的屈辱已经够多了。那次我们必须搬走。那时我们还没住在工厂街上。你是个小孩子,我们住在拉科瓦那铁路线下方。在那索。那索十八街,背朝铁路。四个房间,没有灯,噪音很大。一月租金十六美元五十美分,房东升到十九美元,我们付不起,就被赶了出来。
“我们把我们的家当搬出去以后,你知道我们的父亲做了什么吗?你和妈妈,还有我,开始把东西推到工厂街上的那两个房间去,他留在后面,待在腾空了的旧公寓里,他蹲下来,就在厨房正中间大便。我们的厨房。就在我们过去坐在桌旁吃饭的地方,正中间,有一堆他的粪便。他把它涂在墙上。不用刷子。不需要。就用手把粪便涂在墙上。上,下,一侧。他涂完了所有的房间,在厨房洗涤槽里洗了手就离开了,连门都没关。你知道随后几个月孩子们都叫我什么吗?粪墙。那个年代人人都有绰号。他们管你叫呜呜哭,叫我粪墙。这就是我们的父亲留给我这个他的大男孩,最大的儿子的遗产。
“那时我保护了你,艾拉,现在我也要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做这个。我找到了文明的生活道路,你也找到了你的,眼下你不能又退回去。我来跟你解释一点你好像是不明白的事。你究竟为什么成了共产党。你从没想过吗?我的文明之路是书籍,大学,教学,你的则是奥戴和共产党。我从来就不接受你的途径。我反对你的途径。不过两种途径都是正当的,都有效。可是现在发生的事,你还是不懂。他们告诉你说他们决定了共产主义不是走出暴行的途径,而是为了暴行的计划。他们判定你的政治主张是有罪的,另外还判定你也是有罪的——而且你还要证明他们是正确的。他们说你是罪犯,于是你就上好枪,把刀捆在大腿上。你说,‘千真万确我就是!炮火的气味——是春药!’内森,我把嗓子都说哑了。可是和一个满腔怒火要杀人的疯子这样讲并不能让他安静下来。倒更让他激动了。和一个满腔怒火要杀人的疯子在一起,开始讲童年的故事,以那公寓的布置图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