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6页)
“不过事情是这样的。人类悲剧一结束,就落到记者手里,全无新意地编成娱乐文字。也许是因为整个无理性的狂乱正冲击到我家,报上那些含沙射影的古怪细节又无一处不被我注意到,所以在我看来,麦卡锡时代开始了战后内幕小道消息的杰出成就,即它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民主共和国的统一信条。我们信任内幕新闻。内幕新闻即是真理,是全国的信仰。麦卡锡主义开始将不仅是严肃政治,还有所有严肃的事情都变成为娱乐,为大众观众提供消遣。麦卡锡主义是现在比比皆是的美国式缺乏思维能力在战后的首次繁荣。
“麦卡锡从来没把目的放在共产党问题上;若说没别人知道,他是知道的。麦卡锡的爱国运动中做样子的公审那一面,只是它戏剧性的形式。有相机拍下来,就产生了它好像是真实生活的真实性错觉。麦卡锡比他之前的任何美国政治家都明白,从事立法工作的人演起戏来效果要好得多;麦卡锡明白耻辱的娱乐价值,以及如何满足妄想狂的消遣需求。他把我们带回了我们的来源,回到了十七世纪和祖先那时。这个国家是这样开始的:道德耻辱是大众的娱乐。麦卡锡是演出的监制人,观点越混乱,指控越无耻,就越迷惑人,其全面乐趣就越有劲。《乔·麦卡锡的自由勇敢者》——这才是我弟弟将在其中扮演他一生最大角色的节目。
“后来不只是纽约的报纸,连泽西州的报纸也加入进来——唔,对艾拉来说这是致命的。他们挖掘出苏塞克斯镇上艾拉认得的无论什么人,就让他们讲。农夫,老人,这位广播明星在当地交下的朋友,一些小人物,他们都说艾拉来跟他们宣称资本主义的邪恶。他在锌镇有个怪人好朋友,那位动物标本剥制师,报界找到他,他对他们透露了惊人的内幕。艾拉不能相信。但是这位动物标本剥制师称艾拉如何一直蒙骗他,后来有一天艾拉带来一个年轻人,他们两个要说服他和他儿子反对朝鲜战争。对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大放恶语。用尽脏话大骂美国。
“联邦调查局对他大发威力。艾拉在那里又有名。监视你,在你的社区毁掉你的名声,找到你的邻居,让他们毁了你……我得告诉你,艾拉一直怀疑是那位动物标本剥制师告发了你。你和艾拉去了那家动物标本剥制店,不是吗?”
“是的。霍勒斯·布里克斯顿,”我说。“风趣的小个子。给了我一个鹿的脚趾作礼物。我坐了一早上看他们给一只狐狸剥皮。”
“那么,你为那个鹿的脚趾付出了代价。看他们剥狐狸皮让你失去了富布莱特奖学金。”
我大笑起来。“你是说让他儿子也反对战争吗?他儿子是聋子。又聋又哑。什么都听不见。”
“这是麦卡锡时代——没有关系。沿路下去艾拉在那里有个邻居,是锌矿工人,遭过一场严重的矿井事故,常给他工作。艾拉花了不少时间听这些人抱怨新泽西的锌矿,努力让他们转而去针对这个体制,就是这个是他邻居的人,他一直给他饭吃,那个动物标本剥制师就是要他写下所有在艾拉木屋停靠过的车的牌照号。”
“我见过遭过那场事故的人。他和我们一起吃饭,”我说道。“雷。一块石头掉在他身上,砸坏了他的头盖骨。雷蒙德·斯维克孜。他曾是战俘。雷常给艾拉干些零活。”
“我猜雷给每个人都干过零活,”默里说。“他写下艾拉家客人的车牌号码,然后由那个动物标本剥制师交给联邦调查局。最常出现的是我的车牌号,这项证据他们也用来对付我——说我去看望我的共产党间谍弟弟如此频繁,有时甚至还过夜。那里只有一个人对艾拉保持忠诚。汤米·米纳里克。”
“我见过汤米。”
“可爱的老人。没文化,但是有智慧。有骨气。一天艾拉带洛兰到了那处矿石堆,汤米免费送给她一些东西,她回家以后就满嘴谈的都是他。汤米看到报上的新闻以后,开车到了小木屋,径直走进去。‘如果我有这勇气,’他对艾拉说,‘我自己就会做个共产党员。’
“是汤米使艾拉重新打起了精神。是汤米把他从苦思中拉出来,把他带回到这个世界上。汤米让他就坐在他身边,在矿石场上,他在那里做生意,大家能看到艾拉在那里。汤米是镇上受人尊重的人,于是不多久,那里的人就原谅了艾拉是共产党这回事。不是全部的人,但是有大部分人都是。他们两个坐在矿石堆外一起聊天,有三四年,汤米教给艾拉所有他了解的矿物知识。后来汤米中风去世了,给艾拉留下装满矿石的地下室,艾拉就接替了汤米的工作。镇上也承认他。艾拉就坐在那里,患多发炎症的艾拉揉着疼痛的关节和肌肉,经营锌镇矿石场,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一个夏日,在阳光下,正在卖矿石,就跪倒在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