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13页)

“辩论持续了五个晚上。五个晚上他都沉默不语。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沉默。如此宁静。最后,多丽丝转过来对着他说道,‘艾拉,我们能说的就这些了。每件事都讨论过了。这是你的生活,你的事业,你的妻子,你的婚姻。是你的广播节目。现在该你来决定了。看你的了。’他说,‘如果我能守住我的岗位,如果我能不被扫到一边丢进垃圾桶,那么我就不必坐在这里担心我的正直问题,而是为党做得更多。我不担心丢面子,我担心的是有战斗力的问题。我想做事情。我要回到她身边。’‘这行不通的,’我说。‘可以的,’他告诉我。‘如果我脑子里清楚知道我为什么在那里,我就会确保它行得通。’

“就在那晚,半小时或四十五分钟以后,楼下门铃响了。她雇了辆出租车开到了纽瓦克。她的脸憔悴,像鬼一样。她跑上楼梯,看到多丽丝和我一道站在楼顶过道上,她脸上闪过一个微笑,是演员在现场能露出的那种笑容——好像多丽丝是个影迷,等在电影厂门外,就为了抓拍一张照片。接着她从我们身旁过去,艾拉就在那里,她又跪下了。又像那晚在木屋里一样惊人的动作。又是哀求。一遍遍重复,滥施恳求。贵族式矫饰出来的庄重,这种荒谬,不觉尴尬的行为。‘我恳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们聪明伶俐刚刚绽放青春的小洛兰原来在她的房间做作业。她穿着睡衣出来到客厅和大家道晚安,却看到就在她自己家里,站着这位明星,她每周都在《美国广播剧院》上听她的节目。这位情绪激动的名人正毫不掩饰地展露她的生活。在我们家客厅地板上上演了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所有的纷乱和伤心。艾拉让伊夫站起来,可当他试图去扶起她,她就抱住他的腿,发出的哭嚎声让洛兰张大了嘴。我们带洛兰去罗克西影院看过舞台剧,带她去过海登天文馆,我们开车去过尼亚加拉大瀑布,可是说到奇观异景,这是她童年的顶点了。

“我过去跪在伊夫身旁。好吧,我想,如果他想做的是回去,如果这是他还嫌不多的,他就要得到了,很明确。‘好了,’我对她说。‘来,起来吧。到厨房去,给你弄点咖啡吧。’就在那时伊夫抬起头,看到多丽丝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她本来在读的那本杂志。多丽丝穿着卧室里的拖鞋和家居装束,样子要多平常有多平常。我记得她的脸上一片空白——当然是惊呆了,但绝不是嘲笑。然而,单是她在场就是对伊夫·弗雷姆演出的这出高雅戏剧开了火,那可就是伊夫的生活,她竟对此提出了质疑。‘你!你看什么呢,你这丑恶的歪身子的小犹太人!’

“我得告诉你我是看着这个发生的,我知道有事要发生,但并不会加快伊夫目标的实现,所以我没像我的小女儿那样目瞪口呆。洛兰大哭起来,多丽丝说,‘把她赶出去,’我和艾拉把伊夫从地上抬起来,带到门廊,下了楼梯,开车送她到了宾州火车站。艾拉坐在前排我旁边,她就坐在后面,仿佛全忘了发生的事。到火车站的路上她脸上一直挂着那个微笑,对着镜头摆出来的那种。微笑之下什么都没有,没有性格,没有过去,甚至没有悲伤。她只是横亘在她脸上的那东西。她甚至不是孤单的。没有人去孤单。她终其一生逃避的耻辱出身不论是什么,结果都是这样的:她成了一个生命已从自己身上逃离出去的人。

“我在宾州车站前停下车,我们都下了车,艾拉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对她说,‘回纽约去吧。’她说,‘你不一道来吗?’‘当然不。’‘那你为什么坐到车里了呢?为什么跟我一起到了车站呢?’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微笑呢?因为她相信她赢了,艾拉要和她回曼哈顿去?

“这一次,戏就不是演给我那个小家庭看了。这次是五十多个人,正走进车站,看到以后就站住不动了。这位对高雅端庄如此极度重视的王后般的人物,丝毫不觉得不安,举起两手对着天空,对着纽瓦克市区所有的人,大大抒发她的悲哀。一位全然受抑制被约束的女人——如今全然脱离了约束。要么是有约束,被耻辱感束缚;要么就是全无约束,毫无羞耻。从来没有中间状态。‘你骗了我!我恨你!我鄙视你!你们两个!你们是我认识的最坏的人!’

“我记得听到人群里有个人,一个男的,冲上来问道,‘他们在干什么啊,拍电影吗?那不是……她叫什么来着?玛丽·阿斯特是吗?’我记得当时我想她永远也不会结束。电影,舞台,广播,眼前又有这个。青春逝去的女演员最后的伟大事业——当街叫喊她的恨意。

“不过在那之后,没发生什么事。艾拉回到节目中,同时和我们住在一起,没再提过回西十一街的事。赫尔吉一周三次来给他按摩,也没再发生什么。很早的时候,伊夫打过电话来,但是我接过电话告诉她艾拉不能和她讲话。那我能和她讲话吗?我起码能听听她讲吗?我说好。还能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