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5页)

“我了解我的弟弟——我明白他要说的意思。他想说,我不许你们再去。我告诉他,‘你不是那女孩的父亲。你不能禁止她的孩子做任何事情。’我说,‘如果你因为这个要脱离这段婚姻,那就就此搁下吧。不然,就留下来受着。’

“那是我头一次针对他,哪怕只是暗示他我一直以来想要说的意思。和她一时游戏是一回事。电影明星嘛——干吗不呢?可是婚姻呢?就彻底大错特错了。那女人与政治,特别是共产主义,从无接触。她通晓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家的复杂情节,能娓娓道出特罗洛普人的名字。却全然不明白社会以及日常的种种事情。那女人穿的是迪奥。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衣服。拥有一千顶有小面纱的小帽子。蛇皮的鞋子手袋。置装上面花费不菲。而艾拉是花四十九元买一双鞋的人。他发现她的一张账单是八百美元买了一件礼服。他甚至都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走到她的衣橱前,看看那件衣服,要弄清楚怎么会这么贵。作为一名共产党人,他应该从最初就对她感到不满。那该怎么解释他娶了她而没有娶一名同志呢?难道在党内就找不到支持他和他共同战斗的人吗?

“多丽丝总是谅解他,为他开脱,每回我开始说他,她都为他辩解。‘是啊,’多丽丝说,‘一位共产党人,大革命者,他那样狂热的党员,突然间,他爱上了一位穿着细蜂腰的华贵外衣,长裙曳地,没有头脑的女演员,她美丽著名,沉湎贵族那套矫饰,与他的整套道德标准正相对立——可这就是爱情。’‘是吗?’我就问她。‘对我而言却像是轻信与紊乱。艾拉对感情问题缺乏直觉。直觉的匮乏与他之成为不妥协的激进分子形影相随。这种人心理上不太协调。’不过多丽丝反驳我时完全是以爱情之摧毁力来为他辩护。‘爱,’多丽丝说道,‘爱不会讲道理。自负虚荣不讲道理。艾拉也不讲道理。这世上人人都各有各的虚荣,就有各自特殊的看不清的地方。伊夫·弗雷姆就是艾拉的那一处。’

“甚至在他的葬礼上,不过二十人的面前,多丽丝这惧怕在公众场合发言的人,竟站起身就此做了一段演说。她说他是一名热爱生活的共产党人;他是一名激奋的共产党人,却生来不适于党内封闭小团体的生活,正是这点毁了他。从共产党的视角看来他不完美——感谢上帝。他无法抛弃自我。尽管艾拉要自己做强硬赤诚的人,他的自我却不断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忠诚于自己的党是一回事,做回自我、无法克制自己又是一回事。他身上没有哪一面是他能压制得了的。艾拉过的每桩每件都是自我的,多丽丝说,彻彻底底的,包括他的矛盾之处。

“嗯,也许是吧,也许不尽然。他身上的矛盾是勿庸置疑的。自我的开放率直与共产党人的保守秘密。家庭生活与党。想要个孩子,渴望一个家——有他的抱负的党员该那样在乎有个孩子吗?就是有矛盾之处也应有所限制。无根无底的漂流者娶一名艺人?三十多岁的男人娶一位四十多岁家里还住着个已成年的大孩子的女人?不和谐之处不计其数。但是,挑战也就在这里了。在艾拉看来,不对的越多,可修正的就越多。

“我对他说,‘艾拉,和彭宁顿的情况无法修正。唯一修正的方法就是别在那里。’我把奥戴在他还和唐娜在一起的时候跟他一直说过的话大概又讲给他听。‘这不是政治——这是个人生活。你不能把带给广大世界的思想观念带到个人生活中去。你不能改变她。你拿到了什么就是什么了;如果无法忍受,那就离开。这个女人嫁过同性恋,过了十二年没被她同性恋丈夫碰一碰的日子,仍旧继续与他的牵缠,也不管他在他们的女儿面前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有害于女儿的幸福。她偏巧又认为西尔菲德若压根不见她父亲更不好。她左右为难,也许就没有正确的做法——所以算了吧,别为这个去烦她,放开手吧。’

“接着我问,‘告诉我,除此之外也很难堪吗?其他有什么你要插手更改的地方吗?因为若是有的话,就忘掉它。你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但是艾拉正是为变更而活着的。这是他生活的理由。他艰辛生活的理由。这个人的本质即是他将万事皆看作对意志的挑战。他须时刻努力。他须改变一切。于他而言这是存活于这世上的目的所在。他所要改变的一切都在此。

“但是一旦你热烈渴求那些游离于你控制之外的东西,那就准备好受挫吧——你就预备屈服吧。

“‘告诉我,’我对艾拉说,‘如果你把所有无法容忍的事情列成一栏,在下面划上一道横线,加起来,结果是“完全无法忍受”吗?因为如果是,那么即使你不过才在前天到的那里,即使还在新婚中,你也必须走开。因为你犯了错误后的癖性不是离开。你会用我们这家族的人好更正事情的激烈方法来更改事物。如今这令我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