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8/17页)

科比尼安和我都无言以对。

日本人说,我们不想做评论,他理解。但既然骑了八九个钟头的车,他不得不聊聊这件事情。他刚刚从几乎有邪恶意味的卡西亚公路下来。他每天都希望,离布宜诺斯艾利斯越远,他讲故事的欲望就变得越弱。他接着去道森城,然后走幸好也绝非善类的邓普斯特公路。然后去伊努维克,然后是图克托亚图克,然后,他不知道然后有什么。

我很高兴科比尼安没有说伊努维克也是我们的终点站。

但是我们回程坐飞机,先飞耶洛奈夫,然后是卡尔加里,然后是法兰克福。我的远方朋友能想象吗?

别跟我说。保持沉默。

科比尼安需要我须臾不离。我必须不断向他证实我在这儿,在他身边。我可是一直希望自己如此被使用。现在呢?

亲爱的朋友,我应该觉得自己捉摸不透吗?自己也捉摸不透。

天啦,我们在睡袋中躺下后科比尼安说,女人真会别出心裁。我无话可说。他又说:他说他妻子不是日本人,就是说,日本女人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第二天我们一大早就上路了。一个钟头以后日本人超过我们,还使劲冲我们点头、挥手。我们骑得最慢,这当然归咎于我。我们经过一个舒缓的弯道,然后开始下坡。这时路的中央有三只熊向我们走来。我们马上下车。科比尼安说,是母熊带着两只熊仔。这时已经有一个坐在厢式客货两用车里的女人叫我们赶紧过去。我们把车撂下,冲向敞开的厢门。但我们还没完全钻进车厢时,母熊就改变了主意,带着熊仔去了旁边的森林。登上自行车的时候我说:我应该把它们拍下来。科比尼安和路德维希骑车旅游时总是不分昼夜地拍照片,现在他让我照相。现在他说,要么留在心中,要么别留。这话不无道理,但我还是情愿给三只熊拍张照。

晚上我们又在荒芜的卡马克斯煤矿野营地生起了野营篝火。这回没蚊子,一个来自田纳西州、留着披肩灰白头发的美国人却赖着不走。他不像那个日本人直接过来坐在我们旁边——为了罗德里希,我们总是支三把野营靠椅。他路过这里,停下脚步,一眼看出我们需要他的忠告。他提醒我们,在野营地入口的牌子上不仅写着野营地几个字,而且有一个提示:熊出没。所以,小心为妙。营地上寥寥几个帐篷并不像多数时候那样消失在美国人的巨大房车之间,而是毫无保护地支在这里,这无异于向饥肠辘辘的黑熊发出邀请。所以最好在离帐篷两米远的树丫上挂一个食品袋,黑熊会把这个当成补偿接受。我们表示感谢。

他是一个绅士,所以他的样子就像不得不马上介绍自己:克里斯托弗·麦基,来自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斯拉夫学教授。由于科比尼安和我现在多少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他,他就坐到为罗德里希准备的椅子上。坐下就不走了。我们当然得给他啤酒喝。他说是德语语音诱使他在我们这里待着不走的。他在海德堡留过学。斯拉夫学。导师是霍斯特—尤尔根·格里克35。海德堡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当时他住在城外的阿姆普费谢尔哈恩。

当晚的篝火起了决定性作用。你马上会明白我为什么不得不把纳什维尔大学教授讲述的故事记下来。他需要几个小时才讲清楚的事情,我给你几分钟就可以讲清楚。他爱上了女校长,女校长却爱上一个哲学教授,还把后者提升为副校长。这个坠入情网的男人让他的学生制作了一张海报,在校园里四处张贴。上面写着:女校长和哲学家有着同样的棕色皮肤。她的脸和他的光头是同一种棕色。怎么一年四季都是这种深褐色?日光浴室?绝对不可能。这肯定是同样在一个岛上晒出来的。事实上他们就去了同一个岛。

他承认自己原本期望女校长会让他做副手。他不知道期望的本质就在于超出可能的范围。现在他知道了。但是这对他毫无影响。他的期望却死不悔改。总是因欢快情绪而充满弹性:过去的女数学家、现在的女校长的一板一眼。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无法阴转晴:爱发牢骚的哲学家的职业性忧郁气质。这家伙虽然不断微笑,但是他那总是支吾的微笑跟女校长的总是事出有因的愉悦情绪不可同日而语。

怎样的一对!

他推心置腹,抨击婚外情。但他知道,他在抨击自己。他的动机是爱情。他为自己无望的爱情感到自豪。他将在女校长任命新的副校长那一天离开纳什维尔,永远离开。

女数学家和哲学家的关系属于丑闻。各院系的同事和他这个斯拉夫学者所见略同。但是大家佯装不见。女校长是一匹马。她研究过射影几何的集合论基础,发表过相关论文。但是这一点不影响她的马的品性。她是纯种马。哲学家是有目共睹的万金油。这两人轻佻地通过棕色皮肤承认其暧昧关系,但又不让人明说。这在一所大学,在一个忠于真理的机构里是不可接受的。这个尊重事实的人承认,只要女校长选择了他而不是那个职业忧郁者,他很乐意跟女校长一起闹丑闻!他如此表白,已让事情变为不可能。这大概是要表明,对一所大学而言,不让一对搞婚外恋的人领导是多么地重要。即便他本人成为优选者,他也希望自己有力量公开承认自己在道德上无用。这个总是留着同一种棕色的光头、带有职业性忧郁气质的哲学家,和总是保持同一种棕色皮肤的女数学家估计没人胆敢把他们的关系写上海报。这表明我们田纳西州的情况多么糟糕。畅销书给哲学家带来的声誉让女数学家看花了眼。否则便无法解释她为何选择矮她一头的职业忧郁者。他是哲学家,就像一个通过香肠生意挣钱的素食者是素食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