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38/39页)
他强迫自己接着想下去。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们最终屈服。是不是雷伊用一把小刀抵着海伦的喉咙,逼迫她的母亲宽衣解带?还是扭断了海伦的胳膊迫使母亲妥协?又或者,他们有一把托尼没有发现的枪?“她们被强暴了。”鲍比·安德斯说。他想象那幅花窗帘下放着一张床,劳拉的手指紧抓着床柱,用尽全力抓着,反抗眼前想将她推倒的人。尖叫,挣扎。他们充满暴力——尖利有力的手指掐进他妻子和女儿柔软的双肩,逼迫她们惊恐地倒在床垫上,床上没有铺床单,弹簧剧烈地颤动着。他们将仇恨塞进托尼所熟知的温香软玉中,也将仇恨植入他女儿那不再可知的未来里。
行驶在午后模糊的太阳那酷烈的光线中,他不想知道她们死亡的过程。如同这个世界历史长河中那些空白一样,跳过这一幕对他来说会轻松一点儿。但他已经知道了。这不是那些不知名的受害者,她们是劳拉和海伦,一个被钝器击碎头骨,一个被勒死。这让他很难不去复原那个场景。雷伊和特克(也许罗也在场,把托尼扔在树林里之后他也去了那辆旅行拖车里)抡起锤子,然后把那个挣扎着的小身体紧紧挤压在墙上:“我他妈的说了,闭嘴。”
傍晚的时候,他开到了家。看到房子的时候,他控制了一下情绪,如同人形立牌一样站得笔直。屋前草坪上的橡树,侧面的斜坡上长着丁香,斜坡上方是哈塞尔先生的家,这一切都丝毫未变。当他打开门,进入到空空如也的房子里的时候,他再次努力控制住自己。厨房干干净净,一如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昏暗的起居室里,借着夕阳微弱的余晖,他看到劳拉的两幅画还挂在墙上。你知道,这会很难,他对自己说,这都在意料之中。他把湿漉漉的旅行箱和行李袋拿进来,把它们拎到楼上海伦的房间,扔在地板上。过了一会儿,他开了灯。
电话响了。
“你到家了?”
“是的。”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是吗?你是谁?”
“你安全到家了?”
“是的。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就挂了电话。他打开冰箱看了看。他明天的早餐要吃牛奶、果汁和面包,但他今晚不想出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去他妈的。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论坛报》的丽萨·麦克格莱格,想要采访他。他拉下了百叶窗,坐在起居室里,面对着劳拉平常坐的那张空椅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上楼把仍旧湿漉漉的衣服扔进洗衣袋,脱下衣服,洗了个澡,摸黑上床睡觉。他像是落入了一条局促的轨道,无时无处不感受到触手可及的缺席感。
第二天,他有意把自己搞得很忙。他去杰克咖啡厅吃了早餐,希望没有人认出他。他打电话给比尔·弗曼,聊了很久,这让他感到自己更加融入了文明社会。他请比尔负责安排葬礼,发布消息。打电话的时候,他看到一辆五颜六色的厢式客车停在房前的橡树下。它来自当地的一家电视台。一个年轻女子身着整洁得体的职业装走上门廊,身后两个男人扛着机器。她希望他作一个声明。她问:“你支持死刑吗?”他回答道:“我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之后,他去看了墓地。卡梅尔先生领他看了斜坡上的一处土地,对着一片后院和后栅栏。他又去了墓碑公司,那里陈列着古老的石头,是花岗岩。他冷漠地心算了价格。随后他又回到家里,扫了扫一层的地板,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和烘干机,为哥哥和姐姐准备好干净的床铺和毛巾,哥哥住在客房里,姐姐住海伦的房间。他边做这些边想,这是文明社会的行为。我在做以前从没做过的事,这对我有好处。他去机场接了保拉,她抱着他哭了起来,两人一起在机场等着亚历克斯的飞机到达。那天晚上,在他家里,他们是父母的三个孩子,别后重逢。尽管他们长大之后分离得太久,相处起来已经像陌生人一样了。但有人在这栋房子里,有人在厨房里说话,这和空荡荡的屋子总是有所不同的。未来像是新生的野兽,为他们的谈话所驯服。托尼现在应该如何生活呢?他应不应该保留这栋房子?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保拉制订了计划,买了日用品,见了弗莱彻太太。他们喝了点儿酒,然后吃了保拉做的晚餐。他们分享了很多回忆,怀念了过去的日子。他们说好,托尼先跟保拉去科德角,然后9月的时候她陪他回来处理一切。他会去芝加哥和亚历克斯过感恩节,然后去韦斯特切斯特和保拉过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