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九天的奇迹(第5/11页)

“就这样?”

“哦,先生,如果我可怜的丈夫还活着,他不会允许他们那样对待我。他生前在斯洛柯姆将军的部队里,就好像是昨天的事。”

“他运气还不错。”

“但是他死的时候没有牧师为他祈祷赎罪,亲爱的。死的时候还带着生前的罪恶,真是太可怕了!”

“可恶,我要睡觉。”

她还在翻来覆去地说着,声音尖利得让他感到难受。“自从我丈夫参加斯洛柯姆将军的部队阵亡后,天使们就再也没保佑过我。我不是一个诚实的女人。”她又开始抽泣。“圣母、天使和殉道者都不保佑我,没人保护我……噢,难道就没有人能对我好点儿?”

“我要睡觉。你能不能闭嘴?”

她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着捡她的帽子。她哭泣着坐下来,用关节肿大的手指擦擦眼睛。

“哦,先生,你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乔·哈兰喘着粗气站起来。“他妈的,你能不能闭嘴?”他的声音里充满抱怨。“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安静一会儿?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有片刻安宁?”他把帽子按到眉际,双手插兜,摇摇晃晃地走出餐馆。查泰姆广场上方的天空被紫红色的霓虹灯映得发亮。通向包佛利的路两边都有路灯。

一个警察摇晃着警棍经过。乔·哈兰觉得警察在看他。他试图加快步伐,显得神采奕奕,像是要去别的地方谈生意似的。

“那么,奥格勒索普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知道的……一个9天的奇迹。”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高德维泽先生。”

“女人们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们绝不透露一丝一毫。”

艾伦穿着一件绿色丝袍坐在房间尽头的一只扶手椅里。房间里充斥着谈话声,吊灯和珠宝光芒四射,满眼都是黑色西装和女人们的银色裙子。哈利·高德维泽鼻梁的曲线与他光秃秃的前额相融和,他的大屁股坐在一把方形镀金椅的边缘,说话的时候他的棕色小眼睛像伸出了触角似的不断在她脸上估量着。附近的一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檀香味。一个嘴唇橘黄面颊惨白、戴黄色穆斯林头巾的女人跟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谈着话走过他们身旁。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尖嘴女人把手搭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嗨,你好,克鲁尚克小姐;真让人惊奇,是不是?怎么世界上所有的人总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呢?”艾伦坐在扶手椅里听着,昏昏欲睡,脸和手臂上的粉冷冰冰的,嘴唇上的口红涂得很饱满,丝袍下、丝质内衣下的身体刚刚洗完。她坐在那儿听着,恍恍惚惚,昏昏欲睡。一阵男人们的高声谈笑忽然惊醒了她。她坐起来,神色冰冷,仿佛灯塔一样高不可攀。男人们的手指像虫子一样在玻璃杯上蠕动。男人们看起来像投火后扑扇着翅膀的蛾子一样无助。在窗外的漆黑夜色里,有什么东西像消防车一样发出丁当的响声。

乔治·鲍德温手拿一份《纽约时报》站在餐桌旁。“西西莉,”他说,“现在我们必须理智地看待这些事情。”

“难道你看不出我正试图使自己变得理智?”她猛地吸了吸鼻子说。他站在那儿看着她,也不坐下来看一眼手中的报纸。鲍德温太太是一个高个子女人,浓密的栗色卷发整齐地盘在头顶。她坐在银质咖啡具前面,用白色的手指指着糖罐。她的指甲非常尖,涂着粉色指甲油。

“乔治,我再也受不了了,就是这样。”她紧紧地闭上颤抖的嘴唇。

“亲爱的,你太夸张了……”

“怎么夸张了?这意味着我们的生活里充满谎言。”

“西西莉,我们喜欢对方啊。”

“你为了我的社会地位才娶我的,你知道……我太蠢才会爱上你。好吧,这些不提了。”

“不是那样的。我真的爱你。你不记得了吗?那次你认为是你不能真心爱我,那多可怕啊!”

“你真残忍,怎么提到那个……哦,真讨厌!”

女佣从食品室出来,用托盘端着腌肉和鸡蛋。他们坐下来,沉默地看着对方。女佣快速地走出去并关上房门。鲍德温太太把前额倚在桌边上开始哭起来。鲍德温盯着报纸上的新闻标题。大公被刺将引发严重后果。奥地利军队备战。他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头发上。

“可怜的西西莉。”他说。

“别碰我。”

她用手绢蒙着脸跑出房间。他坐下来,自己拿过腌肉、鸡蛋和面包开始吃,每样食物吃起来都索然无味。他不吃了,在便笺本上潦草地写下一个记录:出席柯林斯起诉阿巴斯诺特案,纽约州立法庭。他总是把那个便笺本放在胸兜里手绢的后面。

他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和门锁声。电梯已经下去了。他一步迈四个台阶,飞奔下楼梯。透过门廊不锈钢门上的玻璃,他看到她站在人行道上正用力戴手套,她的身影僵硬。一辆出租车开过来的时候,他正好冲过去抓住她的手。他的额头沁出汗水,汗水流进他的衣领。他发觉自己站在那儿,手里可笑地拿着餐巾。看门的黑人咧嘴笑着说:“早晨好,鲍德温先生,看起来今天天气不错。”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