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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坐在巴特利的一张长椅上,旁边坐着她父亲。她看着自己的棕色的带纽扣的新鞋。她把双脚伸出裙子的阴影,一缕阳光照着脚趾和所有鞋扣。

“想想那多好啊,”埃德·萨切尔说着,“坐着大船去外国。想像一下用7天的时间渡过大西洋。”

“可是,爸爸,人们整天在船上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他们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打牌、读书之类。然后他们跳舞。”

“在船上跳舞!我觉得肯定站不稳,真可怕。”艾伦咯咯笑着。

“他们确实在时髦的大船上跳舞。”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出国?”

“等我有一天攒够钱,我们也出去。”

“哦,爸爸,快点攒多多的钱。爱丽斯·沃冈的爸爸妈妈每年夏天都去白山,不过明年夏天他们要出国。”

埃德·萨切尔注视着海湾。海湾蓝色的水面波光粼粼,在棕色的薄雾下一直延伸到纽约湾。自由女神像站在那里,在拖船的烟雾、帆船的桅杆和大堆大堆的砖块沙砾中显得十分模糊,像一个梦游者。明亮的阳光照射着白色的帆和汽船的烟囱。红色的渡轮往返摆渡。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富有?”

“有很多人比我们穷呢,艾伦……即使爸爸没钱,你也一样爱爸爸,对不对?”

“当然了,爸爸。”

萨切尔笑了。“也许有一天我有钱了……你觉得‘埃德华·C·萨切尔注册会计公司’这个名字怎么样?”

艾伦跳起来:“噢,看那艘大船……我就是想坐那样的大船。”

“那是‘哈拉比克’号。”一个嘶哑的伦敦腔在他们身边说起话来。

“真的吗?”萨切尔说。

“是的,先生。能在海上航行的最棒的船,先生。”坐在他们旁边的声音嘶哑的人热心地解释。他的小脸上散发着威士忌的气味,头上带着一顶帽子,帽舌的皮子已经破了。“是的,先生。‘哈拉比克’号,先生。”

“看起来是艘很大的船。”

“水面上最大的船之一,先生。我跑过很多年船,‘宏伟’号和‘日耳曼’号也是好船,先生,说起来顶多也就是有点不稳。30年来我一直是‘西曼和白星’号上的乘务员,现在我老了,他们把我解雇了。”

“人都是这样,有时艳阳照,有时走背运。”

“我们中有些人一辈子在船上,先生……如果我能回到故乡,我就算是个幸福的人了。这里不是老头子待的地方,这里是年轻强壮的人待的地方,是的。”他举起因痛风而变形的手直指自由女神像,“看她,她在望着故乡的方向。”

“爸爸,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个人。”艾伦战栗着对着爸爸的耳朵轻声说。

“好的,我们走,去看看海狮。祝您顺利。”

“你看我连一杯咖啡都不值,是不是,先生?我真是身无分文。”

萨切尔在污秽的关节突出的手上放了一枚10分硬币。

“可是爸爸,妈妈说过永远不要和街上的人交谈,如果他们非要这样,就叫警察,还要跑得越快越好,因为他们可能是绑架犯。”

“我没有被他们绑架的危险,艾伦。他们只绑架小姑娘。”

“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像你这样跟街上的人交谈吗?”

“不,亲爱的,当然不行。”

“如果我是男孩呢,可以吗?”

“我想可以。”

在养鱼池前,他们停留了一分钟,低头看着海湾。带拖船的大轮船喷着白烟超过了每一个与之并肩的船头,它比渡船和港口的小船高大得多。海鸥盘旋着,鸣叫着。阳光温柔地照在上层的甲板和画着黑道的黄色大烟囱上。前桅上一串小旗在深蓝的天空下活泼地飘动。

“那艘船上有好多从外国来的人,是吗,爸爸?”

“你看看——甲板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巴德·库本宁从河东路出来穿过五十三街之后,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行道上堆着一大堆煤块。煤堆的另一侧,有个灰发女人穿着带荷叶边的女式衬衫,高耸的胸脯上别着一块粉色刻有浮雕的大贝壳。她正看着他的短粗下巴和从磨破的外套袖子里垂下的磨破了皮的手腕。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不是以为我会替你搬煤吧,夫人?”巴德把身体的重量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上。

“那正是你要做的,”女人声音嘶哑。“那可恶的运煤人今早把煤卸到这儿的时候还说他会回来把它搬进屋子里去。我猜他跟其他人一样喝醉了。我怀疑我是否放心让你进屋。”

“我从北方来,夫人。”巴德结结巴巴地说。

“从哪儿?”

“库珀斯镇。”

“唔……我老家是布法罗。这个城市里的人确实是从哪儿来的都有……没准你是窃贼的同伙,不过我没办法,我得把煤搬进去……来吧,我的小伙子,我给你一把铲子和一个篮子……如果你没把煤块掉在路上或厨房地上——因为打杂女工已经走了——虽然地板已经刷干净了,可是煤也得搬进来呀……干完活我给你一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