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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过与你有关的一些异象前兆,斯坦。我认为现在有向你提醒此事的必要。你经常在真正抵达我们位于克林舍的公寓之前,提前半个小时回家。最初几次我听见你过来的时候,都还以为那确实是你,于是立刻冲去大门那边准备跟你打招呼,有时还打算直接引诱你进入卧室。可是我逐渐发现,那仅仅是预兆而已,表明你正在回来的路上。不过那些预兆相当有用处。我可以有充足时间来布置餐桌和准备一些好吃的东西,或者在设法引诱你之前先把自己打扮一下——每一次那么做的时候都大获成功。你绝对还记得,在某些冬天晚上你回来以后,即可走入烛光闪烁,预先加热得暖烘烘的卧室。你晓得那意味着什么,你称之为“爱情三温暖”,且笑声中充满了期待。可是斯坦,现在我写出这些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想提醒你:我对你如今所称的神秘事物具有“灵敏度”。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至少自从我俩相识以来便是如此。
何况那还不是一切。在一九七六年五月某日的清晨我们一起醒了过来——那是我俩旅行穿越山区,打算前往约斯特达尔冰河健行之前不久的事情。我做了一个梦,并且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对着你。当我盯着你看的时候,我的眼神让你吓出一身冷汗。莫非我的症状又要发作了?
你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回答:“我梦见比约尔内博已经死了。”
你却表示:“胡说八道。”你向来把那种预兆看成是一派胡言。
“不,我知道延斯·比约尔内博[9]确实死了。”我继续说道,“斯坦,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然后我开始痛哭失声。我们才刚刚读完他那部描绘女作家兰妮尔·约尔森[10]生平的著作——《梦想与车轮》。我们几乎读过比约尔内博的每一部小说。结果你气冲冲地走进厨房,打开收音机。广播电台差不多紧接着就开始播报新闻,而最重要的消息是:延斯·比约尔内博已经去世。接着你惊骇莫名地回到床上,重新依偎着我。
你开口:“你到底在做什么呢,苏伦?赶快停止吧!你让我感到害怕。”
是的,我果真有过那种“超感应”经验,而且当时比今日来得更加频繁。既然你的灵魂或你的“通报者”总是比你自己早半个钟头抵达家中,或者当我做了预示未来的梦以后,我俩在第二天早晨便赫然发现梦境已然成真,那么我免不了会越来越容易接受一种观念:我们人类确实拥有一个自由的灵魂。我的意思是,一个不受当下所栖息的躯体羁绊的灵魂。
但光凭这一点,仍不足以让我对自己的“现实之过客”的命运释然于怀。我放声痛哭,可是你非常勇敢,愿意承受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九月的某一天,我再度症状发作。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已经约好,等到我上完爱德华·贝耶[11]教授有关韦格朗[12]的课以后,就在索菲斯·布格[13]大楼门外见面,你竭尽所能地安慰我,接着你告诉我说:“今晚你将是剧院咖啡厅的女王。”
其实我们根本就负担不起剧院咖啡厅里面的昂贵消费,幸好刚在不久前获得了学生贷款,于是我们在那里消磨掉了整个晚上。我甚至还获得了两份甜点!你就是那么可爱。然而你却渐渐变成了怀疑论者。你的态度开始冷淡下来。虽然你从未亏待过我,可是你已经逐渐成为犬儒主义者——我指的是在认知那方面。你的苦痛带着你走上了那条路。而我的苦痛却指向另外一条路,那是希望的道路。
心灵感应、超感官知觉和第六感对我而言早就是真实现象。我已经听见你会过来。但你迟迟未曾现身。接着你果然到了!
等到我们无意间发现那本书的时候,一切早已水到渠成。所以当我们过了几个小时遇见“红莓女”之际,我并非全无心理准备。我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接下来总该会柳暗花明,出现某种解脱之道……
什么是人,斯坦?你是否经常想到,在你腿部和手臂薄薄一层触感灵敏的皮肤下面,只有血和肉?你可曾试着想象过,你的肚子和肠道看起来是什么模样?我的意思是,从里面来看。难道那就是真正的你吗?你打算在自己身体的哪个部分定位出真正的中心,也就是会说话、思考和做梦的“真我”?你会把它安插在胆囊还是脾脏?在心脏还是神经?或者在你的小肠?还是说,我们应当换一种做法,在灵魂、在心灵——在真实的存在——之中来寻找这个主体,因为其他的一切都只不过像是钟表的滴嗒声或沙漏内的沙粒罢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表示那些不过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