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电影院约会(第2/4页)

这一幕惨兮兮的往事突然在我脑海里中断,因为我已经看见海伦由市场那边绕路过来了。她微笑着向我挥手,那样子十分高兴。好像被请到德禄镇广场来,是一个女孩所祈求的最了不起的招待似的。等她走到了我跟前,她的两颊微红,眼睛尤其发亮。

好了,一切都突然好转了!我感到无比欣慰地认为今夜不至于再有什么枝节横生,我俩一定会观赏得很愉快的。我们相互说了声你好之后,她告诉我那只脱臼的狗已经到处跑跳,丝毫没有跛脚的现象了。这个消息在我欣喜的巨浪之上更加了个高潮。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电影院门口空无一人。

“奇怪!为什么没有人买票呀?”我说,“差不多都到了开映的时候了。难道电影院今晚不开放?”

“也许是不开放的。”海伦说,“这个电影院夜夜都放映电影,只除了星期日晚上,今天正是星期日。不过,那边的一些人不也都在等着么?”

我转过头望向四周,看不见有人排队买票。只有一小群的人四散站着,其中有些是一对对的,大多数都是中年人。另外一些是小孩子,他们在人行道上打滚,开玩笑互扭着。似乎没有人愁着买票的事。

他们的无忧无虑的确是有道理的。因为在电影放映前刚好两分钟,一个穿橡皮雨衣的人,低着头,拼命地踩着脚踏车,一个急转弯车子几乎要倒地冲到电影院门前,才吱吱连声地紧急刹车。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去扭开一个电灯开关,我们头上的霓虹灯一闪一灭了几次,终于不再亮了。这人提起脚跟,用拳头把开关敲了一阵,霓虹灯才又亮起来。于是他脱去雨衣,露出一身晚礼服,我们才知道这位电影院的经理先生现在已经来了。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由哪儿钻出一位胖女人,由后面挤进售票房里去。现在真的是要卖票了。

我们开始列队而入。小孩子们交了九便士一张票钱抢先掀开门帘,挤了进去。我们成人们有礼貌地挨次付了一先令六便士,向楼座进发。那位经理早已挺着晚礼服与胸前雪亮的白衬衫,在对我们微笑鞠躬着。

走完了上楼的楼梯,我们停住,等候前面的人在墙上所钉的钉子处挂上大衣。我看到铁匠的女儿麦姬在那边收票,不禁有点出乎意外。她看到我也大感兴趣,一脸痴笑地先盯着海伦看,然后又用手肘暗中扎我的肋骨。终于她掀起门帘让我们先走进去。

立即使我感觉到的,是那一阵阵闷热!大约这电影院老板为了怕观众受冷而装了暖气的缘故,要不是那闷热把沙发座位的臭味也都蒸散出来,我们一定会误以为是掉在热带森林里来了!麦姬收票还兼带位,她领着我跟海伦到了我们的座号上。我坐下来才发觉座位与座位之间是没有靠手的。

“这是情侣席!”麦姬冲口而出,立即掩嘴逃掉了。

电灯还亮着没熄掉,我翘首四望,这楼座里稀稀疏疏的一共才坐了十一二个人。两边墙上有许多简陋的图画,大家就这样默坐着等候开映。银幕旁边墙上挂了一只钟,长短针指在4点20分上面,显然停摆已久。

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跟海伦一起坐着也不坏。只除了不时有着窒息的感觉,仿佛在水盆底下的金鱼那样急忙升到水面,张口要吸些空气。

正在这时候,有一位小个子的男人,带着太太坐在我们前面座位上。那男的缓缓转头来,他一脸憔悴,撅着嘴巴,以一副挑战的眼色向我们一直瞧着。我跟他沉默地对望了好久,他才开口说话。

“它死了,那只母的。”他说。

一阵冷飕飕的恐怖穿过我脑子:“死了?”

“是的,它——死——了!”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语音中带着悲哀,也带着愤恨的满足,两眼仍然盯住了我。

我容忍了几下才说:“喔,听你这么说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他悲哀地点点头,仍然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希望我多说几句。终于见到我没有再说什么,他才很不情愿地转回去坐好。

我毫无办法地望着他那顽固的背部,望着那狭窄而高耸的肩膀撑在厚大衣里面。天老爷!这人到底是谁呀?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面孔,他一定是我们诊所的一位顾客。那么,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死了?是一头母牛?一只母羊?还是一头母猪?我拼命去回忆过去几周来所看过的病家,然而这个人的面孔一家也拼不进去。

海伦带着询问的眼光瞧我。我不得不扮个著名人物的微笑回答她。缠住我的这个谜暂时不再骚扰我,我也正开始对海伦说些什么,而前面那个人故意而且具有威胁性地又转回头来,再一度以敌对的眼色盯住我。

他说:“我到现在还不认为是它的胃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