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场出丑

西格有个习惯,每当他在沉思的时候,总喜欢两眼茫然前视,而一只手拉着自己耳朵。现在他又这样弄着了。下拉耳朵的另一只手,则是在盘子里捏着面包。

我并不经常窥探我老板的沉思。何况今早我就要出去早诊。不过,我看他的脸容有些异常,所以我才动问:“怎么啦?你有什么心事吗?”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睛里瞬间闪着光芒,最终他回到现实里。不再拉耳朵了,站立起来走向窗户,他呆望着外面空旷的街道。

“是这样的,吉米!事实上我正要你给我一个建议。那是今早我收到的这封信。”他有些着急地搜索着自己衣袋,掏出手帕、温度计、烂钞票、出诊单……最后找到一个长形蓝色信封,“喏,你看看这封信!”我由信封里取出单张的信纸,迅速浏览一遍,抬头迷惘地望着他:“很抱歉,我看不出什么。这信上只说,蓝桑少将希望你在星期六跟他一起参加勃罗顿的赛马。这有什么问题呀?你不是很喜欢赛马么?”

“对。不过,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西格说着又拉起耳朵来,“这是含有试验性质。蓝桑少将是西北区赛马协会的大牌,这一次要带个朋友一起,为了比赛的公正,准备在星期六来考察考察我。”

我一定是表现得太摸不着头脑了,因此他笑着说:“喔,我还是从头说起吧,简单一点说好了。西北赛马协会正在想找个外科兽医来监察每次比赛的马匹。你知道本镇如果有赛马,本地兽医就得派一个去,以备遇到马儿受伤,可以即时医治。不过,他们要找的这个兽医可不是干这种工作的。这人是负责处理万一有欺骗的事什么的,例如给马儿吃什么刺激性的食物,使它能拼命地跑啦等等。所以,这个兽医跟一般不同,他必须是马科专家。据我风闻,他们有意找我来担任。所以这星期六之约实际上就是为了这个。我了解蓝桑少将的为人,但他带来的朋友我可没有认识。他们的想法是把我弄到赛马场去,在那儿衡量衡量我的火候。”

“你是说,如果你接受他们的聘请的话,就要关掉这个诊所么?”我问着,似乎有一阵冷气在我周身爬行。

“不,不。那至多是每星期花两三天到赛马场去。我甚至想两三天会不会仍觉得太多。”

“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把咖啡喝干,推椅而起,“对于你这件事,我真的不适合提建议,因为我没有赛马的经验,我也没有这种兴趣。你可以自己作个决定。你不是常常谈到对于比赛的马所做的专精研究么?你不也是十分喜爱赛马场的环境么?”

“你说得不错,吉米!我的确是兴趣很浓,而且有这种额外收入也是十分有益的。这也是兽医们实际所需要的——订立某种合约,取得经常性的收入,免得过分依赖农民们求诊,甚至还有欠账的。”他由窗前走回来,“总之,这星期六我得去勃罗顿一趟,看看事情究竟怎样。我要你跟我一道去。”

“我也去?干么?”

“这信里不是说欢迎我跟我的伙伴一道来的么?”

“这是指女眷啊!无疑的他们都带着妻子的。”

“这无所谓吉米!你就是我的‘伙伴’,我们一道去。停止一天半天工作,吃吃不花钱的饭,喝喝免费的酒,何乐而不为呢。让屈生守住家,独撑危局几个钟头是没有问题的。”

星期六将近中午时分,门铃大震,我去开门。沿通道走出去,透过大门的玻璃,我很容易看出那访客就是蓝桑少将。他那短而方的身材,一丛乌黑的胡子在上唇富有积极性地突出来。陪他一起来的是崔猛上校,高高个子,鹰钩鼻,有点驼背。这两人都有一种可以让人切身感觉得到的威严,自然是由于长期担任指挥工作的缘故。在他俩后面,低一层的石阶那儿,站立着两位妇人。

我打开了门,在这两位高级军官的威严目光之下,我不禁两肩抬平,两脚后跟一靠。

“找西格先生!”那位少将吼着,“我想他正在等我们。”

我退开一步,把门开大一些:“哦,是的!请进!”

两位太太先进来。走在前面的自然是少将蓝桑太太,她身材矮胖,脸孔比她丈夫更凶。在她后面是上校崔猛太太,年纪轻而漂亮,穿的是保守的服饰。他们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有那位殿后的上校,以怀疑的眼光,瞪了我一下。

西格早就吩咐过由我担任递送雪梨酒。因此,他们一进了客厅,我就拿了圆形而有玻璃塞子的酒瓶,开始给他们倒酒。才倒了第二杯的一半,西格进来了。我一分神,把雪梨酒洒了一些在杯子外。西格这会儿打扮得可真神气。他那瘦骨架套在精细剪裁的斜纹骑服里,那长而露骨的面孔刚刚刮过,那一小撮浅褐色胡须也修剪得非常整齐,头上戴着崭新的常礼帽,一进来就把它取下。我放下酒瓶,引以为荣地瞧着他。在西格的家系里可能有过公爵或伯爵,但是,如果西格真的有的话,那这两位高级军官可就要登时矮了半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