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人一家的老马(第2/3页)

“是我所见过最糟的马蹄内层发炎症。没办法叫它走动,一走动就非常难过。我已经照通常所能做的给做了医疗,但是显然都没有什么效果。”

“那是说你对于这病症非常不乐观么?”

“真的不乐观。即使它能挨过最厉害的发炎,以后它的四蹄也要变成畸形。蹄底会凹进去,后跟突出来等等。这是一匹很好的马儿啊!我真希望上天救助,使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医它。”

西格切了两片冻羊肉放在我盘子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回来之后一直就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知道有些诊疗结果是不令人愉快的,但是忧愁是没用的。”

“我实际上不是忧愁,只是把这件事老挂在心上放不下。可能是因为麦雅这一家跟以往的吉普赛人有所不同,而且那三个小女孩对那匹马爱得要命。要是它死了,那一定很惨!”

西格一边嚼着羊肉,一边在眼睛里呈现出那种不常见的闪光。以往每当他要谈到他所特别精心研究的、有关马匹问题的时候,往往就有这种光芒出现。我也知道他是在等待我首先提出然后才肯谈,所以我就开口:

“我希望明天你能跟我一道去看看,也许你会提供一些意见。你看怎样?”

他放下刀叉,两眼向前凝望了一会儿,才转头对我说:“你知道,吉米,我只是‘可能’有些办法。这是一种很特别的病例,通常的疗法不会奏效。我打算使用一些很特别的法子。”他冲我邪气地一笑,“也许你不太赞同。”

“别管我赞不赞同,”我说,“你是对马儿特别有研究的,如果你能想办法来医好它,我不会介意你是怎么弄的。”

“好,把中饭吃饱,我们立刻采取行动。”

吃好了饭,西格带我走进工具房。当他打开老格兰医师存放工具的柜子的时候,我不由得诧异起来,因为那里所放的都是些老古董。

老格兰医师行医到了80岁,把诊所卖给了西格。由那时候起,这些格兰医师所常用的古老工具就那样放在柜里,整整齐齐地,没有再用,但也没有给弄乱。照理说这些老古董该扔掉才对。这些漆得光亮亮的各种盒子、奇形怪状的手术刀、大大小小的灌肠筒、使动物非常难受的灌水器连同橡皮管与铜制用具以及最古老的火烙铁等等,这些工具默默地随着老医师工作了60年。我以往曾经打开柜门站在那儿,默想着老医师正像我一样地探察着一些治疗上的难题,也像我一样地跑过那许多崎岖难行的狭路。60年来,他绝对单独地由他自己去从事种种艰苦的医疗工作,而我只不过才开始摸索而已。但是我已经尝到了胜利与失败、疑惑与忧愁、希望与失望以及各种难以形容的艰苦。如今老格兰已经撒手人寰,把他的技术与学识一股脑儿都带走,而我却正在坚持不懈地想学习这些技术与学识。

西格伸手向柜子后头,取出了一只长形皮套扁盒,吹去灰尘,打开盒扣,磨损的天鹅绒垫子上放着一支闪闪发光的放血针,搁在放血针旁边的是一支擦得也很光亮的血棒。

我吃惊地瞧着西格:“你要给那匹马放血?”

“是的,我的小老弟!我要把你带回到中世纪的时代去。”他瞧着我受惊吓的面孔,拍拍我的肩膀,“但你可别用现代科学对放血的观点来敲我的头。我对古法与现代科学,两者都没有成见。”

“你以前用过这种方法吗?我可没看见你使用这种工具呀!”

“我用过,我也发现用过以后所产生的奇效。”说着他转头去,好像不愿意再跟我说话似的,把放血针彻底弄干净,放进消毒器里,静待那沸水发出丝丝的响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当我俩到达那路边,麦雅一家人仍那么围着篝火坐着。麦雅先生领会到生力军的到来,立即挣扎着站起来,向我们走近,而且又递过来一张十先令的钞票。

西格摇手不接钱,嘴里嘀咕着说:“我们交个朋友,麦雅先生!”于是我们向那匹马儿走去,它仍是那么痛苦地半蹲着,不但没有进步,而且眼睛张得更大,每当它更换姿势来使脚得到休息的时候,就发出呻吟声。

西格嘴里低声说着,眼睛没有看我:“可怜的家伙!你说得一点不错,吉米!请你把车上的那只盒子拿来给我吧!”

等我拿了那盒子回来,西格已经在马颈根部拴了一条勒血管的绳子。“把绳子紧紧地拉高。”他对我说着。那喉部静脉在紧勒的绳子之下渐渐隆起。他立即把那小部位的马毛给剪掉,消了毒,做了局部麻醉。接着他打开那盒子,取出包在消毒纱布里的放血针,对着隆起的静脉管,他毫不犹豫地用血棒“啪”的一声打进血管里去。立刻一注血流由针尾里迸射而出,流到草地上聚成了小血洼。麦雅倒抽一口冷气,那三个小女孩更是彼此拉得紧紧地在细声说些什么,我知道他们心里的感受。事实上我也在怀疑这匹马对于这样大量流血能支持多久而不至于倒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