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克星谢诺一家(第4/4页)

赶到了谢诺那儿,我的一身洁净打扮,立刻引起了已集合在一起的谢诺家人像疾风骤雨般的睨视;而谢诺自己面容严肃,双肩高耸,证明了他再一度提起勇气来忍受我的重临。

走进了牛房我就感到麻木,这麻木一直在继续着。我听谢诺说明他怎样跟这头母牛的腹泻奋斗了几个月,他怎样悄悄地用磨碎的蛋壳放在麦片粥里,以及以胆矾与蒲公英来做他的最有力的治疗,而结果仍然没有成功。我却没有真正去听他的解说,因为那头母牛只要看一眼就明白,它是患了副结核病,全身瘦得可怜,尤其是后部。而且,当我走进牛房的时候,就看到它泻出来的又臭又有很多气泡的排泄物,可以立即证明我的诊断。于是我一手拉高它的尾巴,一手把体温计插进它的肛门。我并不是特别注意它的热度,而是借这机会让我自己想想。

可是,就在这么几秒钟里,我忽然发现手里的体温计不见了。一定是牛肠里突来一股吸力把它吸进去了!我急忙伸手指到它肛门里去摸索,没有影子!再把整个手伸进去,也是没有!于是我着慌了,一边卷起衣袖,一边更深一点去探索,仍是一切徒然!

这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我只得向他们要一桶热水、一块肥皂、与一条毛巾,把自己上衣脱掉,就像准备要大干一番似的。在我行医已有三十多年的今天,我可以回忆起许许多多的傻事,但这一件却是最难使我忘怀的!

于是在谢诺一家人敌视眼色围绕里,我赤裸着手臂,疯狂地在牛肠里搜索,心里只在想:“这是谢诺的农场,在这儿什么怪事都会发生的。”实际上,这时候我把什么病理学与解剖学全都丢开,两眼仿佛只看见一支细细的玻璃温度计迅速地在牛肠里往前直钻,最后它刺进什么致命的器官里去。另外一个更可怖的想象,那就是我自己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手术,一项腹部开刀大手术,目的是为了要在牛肠里寻找一支失去的体温计。

难以描绘地舒一口气,我最终由两只手指头探触到牛肠深处我的体温计了!我轻轻捉住了它,把它慢慢拉了出来。又脏又臭而且还湿落落的,我呆望着玻璃管上的刻度。

谢诺先生清一清喉咙:“有多少度?它发热么?”

我猛然回头瞪眼望着他,他是不是在开我的玩笑呀?不,他那绷得紧紧的脸孔一点也没有这种味道。

“没有,”我含糊地回答着,“没有热度。”

接下去的情景在我印象里是模糊的。我只记得我把自己清洗干净,穿好衣服,告诉谢诺先生我诊断出这头母牛患了慢性下泻症。这是无药可治,但我仍要取一点牛粪回去做个检验。其余的情形我都茫然,无法再记起,但我知道那头母牛是绝对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我离开了谢诺的农场,是在比往常更不体面的情形之下。因此,我低着头,把油门直踩到底,让车子疯狂地驶向赛马场。进了赛马场的停车处下了车,我跑步穿过入口,一把抓住守门人。

“第一场比赛还在进行吗?”我喘着气问。

“哈,第一场刚刚赛完。”他高兴地回答着,“肯姆跑第一名,以十比一赔付。”

我转身缓缓走出来。十比一,5英镑可以得到50英镑!命运之神就这样把财富由我手里攫走了!捉弄我的却是老带来噩运的谢诺。我可以原谅谢诺以往把我由三更半夜拉离睡床;我可以原谅他老把无希望的病症纠缠着我,使我自尊心受到重大打击;我也可以原谅他把我看做约克郡最大的傻瓜而且广为传播;但我怎样也不能原谅他使我这一次失去了获得50英镑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