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近了老小姐和她的猫狗们

老小姐史妲菠的床头上面,挂着一只老煤气灯座,灯座下方吊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上帝近了”几个字。这种句子不太像是宗教经文。那卡片也没有画边框或印上什么花纹,它就是一张很平常的卡纸,大约有八英寸长,单调得就像写着“出口”或是“请勿吸烟”等等那种告示。它悬挂的位置正是床头,因此,躺在床上的史妲菠只要略微仰高头就能看到用方体大写的这几个字“上帝近了”。

事实上在这房间里,老小姐史妲菠所能看到的东西委实也不太多。也许透过磨损的窗帘她能看到外面的矮篱,但是主要她仍只能看到这间作为她多年小天地的卧房,这乱七八糟的小房间。

这个房间是在这座别墅的地面一层,而且是在屋子的前面。当我走过一度曾经是一座花园而今只剩下一片荒地的时候,我可以由窗子望见她房间里的几只小狗,正爬在她床上盯着我瞧着。我一伸手敲门,房里立刻暴起一片吠声。每一次的情形都是这样。我定期拜访这儿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而情况永远没有改变。经过这么严厉的一阵叫声之后,照顾史妲菠的那位勃罗太太就会进去把那些小动物带到厨房里去,只剩下我的病人——狗或是猫,在房里。然后勃罗太太回来替我开了房门,我进去头一眼就瞧见史妲菠躺在床上,而上头吊着那张卡片。

史妲菠躺在床上已经好久了,大约再也没有机会让她起床来。但她绝不对我提起她自己的病痛,她所关心的只是她的狗与猫。

今天,我的病人是一只狗,是那老王子。我很替老王子担心,因为它患的是心脏病,是我所听见过的最麻烦的心脏瓣膜无力症。我进房的时候果然是它在房里等着我,像以往一样它看到我总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它那像穗子似的长尾巴向我温和地摇着。看到了它的尾巴,我总会想起它必定有着爱尔兰塞特狗的血统,但是,当我抚摸它那夹杂着黑白毛的肥胖身躯而逐渐摸到它那高竖的法国狗耳朵时,我对它的血统看法又有了改变。老史妲菠往往叫它做“海因士先生”,而且,认为它可能由57种品种杂交而来,因而造成它的特别坚强的活力,否则它因心脏毛病早就该死去了。

“哈利先生!”勃罗太太说,“我所以打电话请你来,是我认为它应该让你看一看。”这位勃罗太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寡妇,心境乐观,红光满面。这跟躺在床上的老史妲菠的虚弱脸孔,形成强烈的对比。勃罗太太接着说,“这一个礼拜以来它一直咳,今早走路还有些蹒蹒跚跚的,但是胃口还不坏。”

“它一定是很会吃的。”我又抚摸着它那圆鼓鼓的肚子,“看样子非用强制手段使它少吃些不可了。”

在床上的老史妲菠不禁笑了起来。那只老狗竟也张大嘴巴,跳动着眼睛,似乎要跟老主人一起大笑。

我蹲下来取听诊器按在它心脏部位听着。一般动物的心脏跳动总是“扑——通,扑——通”的,可是这老王子的却是“扑——苏,扑——苏”的。似乎所有循环系统的血液全都漏走了。除了这异常的“扑——苏”声以外,它的心跳速度也比以往快。我知道它是经常在吃强心剂的,但是这种药好像对它并没有多大作用。

我心情很阴郁,把听诊器移向它的胸部。像所有年纪大的狗一样,有了心脏衰弱的病状也必定常常有着支气管炎的存在。我也听惯了它肺部的各种反常杂音。在听诊的时候,它仍是岸然雄立着,尾巴轻轻地在摇动,每次我在替它诊察的时候,它总是以这种姿势作为对我的致敬。无疑的它是过着很自满的生活的。也侥幸它得的病并不是会疼痛的那一类。

我伸直了身子,摸摸它的头,它的反应是立刻就要把双爪攀在我胸前,但它的虚弱没有来得及让它这么做,即使是最轻的动作也都会使它的胸部迅速起伏,舌头伸出外面长长的。我给它注射了强心剂与吗啡盐酸,它很高兴地接受了我给它的治疗。

“我希望注射了之后,能帮它稳定心跳与呼吸,史妲菠!”我对女主人说,“等会儿你会发现它变得有点迟钝,那就是药力在发生作用。你仍然得经常给它吃口服的那种强心剂。我另外再开一些药治它的支气管炎。”我由皮包里取了一瓶事先调好的药。

狗病治完了以后,现在进入我访问的第二阶段了。这时候勃罗太太带进来一杯茶请我,也带回了起先关在厨房里的猫狗。那四只狗是宾、斯凯利、沙莉与古克,狗的后面紧跟着两只猫阿塞与苏西。于是乎那四只狗跟老王子做比赛似的叫得令人耳聋。而那两只猫却静静地跑到我身边来,以身子摩着我的裤脚。

就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跟老史妲菠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