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10页)

每天清早,莉迪亚和内斯都会发现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恍然觉得世界被扶正了,重归正轨。好像只要走进厨房,就能看到母亲站在炉子旁边,用爱、亲吻和煮鸡蛋欢迎他们。然而每天早晨,厨房里只有他们的父亲,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在桌上摆下两只空碗。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她还是没有回来。

他们试图逃避到游戏之中,尽可能地延长早餐的时间——比如交换麦片里掺的棉花糖,一颗粉色的换一颗橙色的,两颗黄色的换一颗绿色的。吃午饭时,他们的父亲会做三明治,但永远做得不好——要么是花生酱没有抹足,要么是果酱不够,或者切成四个方形,而不是像他们的母亲那样切成三角形。虽然如此,莉迪亚和内斯却一下子变得狡猾起来,他们什么都不说,甚至当晚餐桌上再次出现花生酱和果酱时,也听不到他们的抱怨。

他们出门的唯一目的是去杂货店。“求你了,”某天回家路上,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在车窗外闪过,内斯哀求道,“我们能去游泳吗,就游一个小时……就五分钟……就十秒钟。”詹姆斯望着后视镜,并没有减慢车速。“你知道,莉迪亚还不会游泳,”他说,“而且我今天也没有心情做救生员。”他转弯进了小街,内斯蹭到座位另一头,掐掐莉迪亚的胳膊。

“宝贝儿,”他低声说,“因为你,我们不能游泳了。”

街对面,艾伦夫人正在给花园除草,车门一开,她就向他们招手。“詹姆斯,”她说,“詹姆斯,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她拿着一把小耙子,戴着粉紫相间的手套,然而,当她靠在花园门内侧摘下手套时,眼尖的莉迪亚还是发现了她指甲缝里的半月形污渍。

“玛丽琳怎么样了?”艾伦夫人问,“她离开好几天了,对吗?我希望一切还好。”她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好像——内斯想——有人要送她礼物似的。

“我们能挺得住。”詹姆斯说。

“她要离开多久?”

詹姆斯瞥了一眼孩子们,迟疑片刻。“不确定。”他说。站在他旁边的内斯用帆布鞋的鞋尖对准艾伦夫人的花园门踢了一脚。“别这样,内斯。会把鞋踢坏的。”

艾伦夫人凝视着他们,但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扭过头,不去看她。她的嘴唇太薄,牙齿太白。莉迪亚的鞋后跟上粘着一块泡泡糖,像胶水一样把鞋底牢牢黏在地面上。就算得到允许,她想,自己也跑不了。

“你们两个要听话,妈妈很快就回家了,不是吗?”艾伦夫人说。她张着薄薄的嘴唇,微笑着看向詹姆斯,詹姆斯没有迎接她的目光。“我们买的吃的一定化冻了。”詹姆斯说。但他和两个孩子都知道,他们的购物袋里,除了一夸脱牛奶、两瓶花生酱和一条面包之外,别无他物。“很高兴见到你,薇薇安。”他把袋子夹在胳膊底下,拉着孩子们的手转身走开,莉迪亚鞋底的口香糖被扯了起来,又猛然断掉,在人行道上留下一条又长又干的印痕。

晚饭时,内斯问:“‘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父亲突然望向天花板,似乎内斯说的是“天花板上有虫子”,而他要在虫子逃走之前找到它。莉迪亚觉得眼睛一热,仿佛面前有座火炉。内斯懊悔地屈起指头,戳戳他的三明治,结果把里面的花生酱挤到了桌布上,但他们的父亲并未察觉。

“我希望你们忘记艾伦夫人说的每一句话。”詹姆斯最后说,“她是个傻女人,她根本不了解你们的母亲。我希望你们假装我们根本没有和她说过话。”他拍拍孩子们的手,挤出一个微笑,“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尤其与你们无关。”

莉迪亚和内斯都知道他在说谎,但他们理解,一直以来,事情都是这样的。

天气变得温暖而潮湿。每天早晨,内斯都会数数母亲离家后又过了多少天。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他厌倦了待在空气污浊的室内,厌倦了电视,厌倦了他的妹妹——她沉默地盯着电视的眼神越来越呆滞。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母亲的失踪无声地噬咬着他们的心,那是一种四处蔓延的钝痛。六月初的一个早晨,莉迪亚正在电视广告的间隙打盹,内斯踮着脚朝前门走去。虽然父亲告诉他们不要离开家,但他认为前廊下的台阶仍然属于家的范围。

在小街的那一头,杰克坐在自己家的门廊上,蜷起膝盖支着下巴。自从在游泳池遭到取笑那天开始,内斯就没和杰克说过话,连招呼都没打过。如果他们恰好一同走下校车,内斯会抓紧书包带子,以最快的速度走回家。课间休息时,如果看到杰克朝自己走来,他会跑到操场的另一头。对杰克的厌恶已经开始形成习惯。然而现在,当看到杰克先是跑到街上,接着又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时候,内斯却留在了原地。他想,无论是和谁聊聊天——甚至杰克——都比沉默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