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童年即将结束(第2/13页)

“今天早晨我得到了童贞马利亚的神示。”

他停了下来,感到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似乎没有一丝呼吸能够搅动笼罩在教堂里的神圣气氛。他咽了一口唾沫,看见所有的喉结随着他的喉结一起上下翕动。他保持沉默并不是为了达到某种戏剧性的效果,而是不知道自己敢不敢继续往下说。但是既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的神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没有时间支支吾吾了。他又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

“她以一个无头女人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他很想扯一下自己的领口,但双手仍然紧紧抓住讲坛两侧的木缘。绵长的一口气。他把丹田之气运到胸腔,好像自己被这股气给拉长了,有了威严。他下巴僵硬,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紧闭的牙关和臼齿上的凹坑。他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是一声呜咽,绷得紧紧的沉默把听众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但知道他不能就这么停在这里。一阵干咳声,不安的声音。他转过头,整座教堂一动不动。他身体稍稍前倾了一点,一个私密的动作,包含着敬畏与神奇。身上的礼仪服饰投射出神圣的影子和神父神秘的职责。

“她说:‘上帝还想要一个孩子,但这次是个女孩。’她说她不愿意。‘我不会把我的果实丢在人间,让羊群践踏。’”

他额头上一排横向的皱纹暴露出他自身的困惑和混乱,额头中间有个小凹坑,像一口流出皱纹的井。他看见好几排座位上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所有人都被一个共同的问题所困扰。

“这个梦说明了什么?”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黑暗中的一丝耳语。一些声音自然而然地附和进来,一场由最微小的叹息组成的合唱,这个问题虽然定义得很清楚,但仍然难以理喻。或许那是一声声啜泣?一声声无辜者的啜泣?

“为表达她的不满,她当着我的面割下她的头颅,头掉进一个篮子里。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我承认这让我感到了恐慌。”

他舔了舔嘴唇,教堂里众多的舌头不约而同加入到了这个动作里,这个隐秘的动作甚是奇怪,每个人的行为都是本能的,觉得不会被他人看见,当然,除了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的那一位。他看着他的羊群,继续往下说道:

“她说她在寻找一个诚实的人(男女不限),一个按照上帝旨意生活的人,他(她)的第一个奇迹将是把她割下的头重新接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得太多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他的肺里滚了出来,肚皮几乎把体内所有的气体都排空了,他确信,他的脸庞感受到了一阵微风,是从他的教民那里缓缓飘过来的,夹着一股大蒜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好在隔着一段距离。

他呆立在那里,目光在教堂里徘徊着,把他的教民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科斯塔搁在前排椅子靠背上的残肢上停留了一下,这个残肢像是某种象征,至少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只断手比他眼部的肌肉更有力量。

惊人的沉默,起伏的思绪是这沉默中唯一的声音,这声音太轻,人耳无法聆听。派兹托索感到血在胸腔里偾张,血流像拍岸的波涛在他耳朵里咆啸,他用舌头撬开颚骨,一股词语的急流涌了出来,每个字似乎都被钉在了那只失去的手上,像一群找到蜂后并聚拢在她身旁的蜜蜂。

“我来告诉你们这是什么,这件威力无比的事件,这个上帝派来教诲我们的幻像,我们万众的圣母显圣。”

“圣徒法兰西斯32剪掉他心爱的圣徒契阿娜33的头发,她成了他教会里的第一位修女。圣徒法兰西斯借此告诉我们要断然拒绝把我们和财富捆绑在一起的恐惧感,这些财富和来世等待我们的东西相比……”

他把眼睛从科斯塔身上挪开,后者被这番话弄得心神不定,不由得把手和残肢放回到大腿上。

派兹托索的声音里失去了咆哮的成分。

“我们怎么才能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突然泄了气,脑子里挤进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念头,一些属于这个尘世的念头也挤了进来。他看见弗朗西斯卡戴着白手套,安静地坐在她那一排的位子上,他忍不住想到了她带红点点的月经带。这个念头彻底扰乱了他,他怕自己会咳嗽,还会被迫去用圣衣衣袖擦拭流淌下来的鼻涕。

“不可能!”

他哆嗦了一下,对自己声音里包含的力量感到震惊。这声有力的否定像是一块从墙上反弹回来的石头,那些喘息和强忍住的呻吟溜了出来,好像这块石头击中了他们的要害,也弄疼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