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6/17页)

阿马莱托发现了她脸上的红晕,问道:“怎么了?”他本来没想要问得这么直截了当。

“没什么,”她说,“刚才我在想斯泰法诺会不会有事。”发现自己在说谎,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她窘迫地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想阿马莱托,根本没去考虑科斯塔的状况。

两人随后陷入了沉默,又呼噜呼噜地喝起汤来。他俩大声地喝着汤,肉汤温暖了他们的身体。

“我们喝点儿酒吧。”阿马莱托说。不等弗朗西斯卡回答,他已猛地站起身,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铃铛状的大酒杯。她还在那儿犹豫不决,阿马莱托已经把酒杯斟满了,最后她决定不去就自己是否到了喝酒的年龄以及该不该和这个年轻人一同喝酒的事唠叨什么了。

葡萄酒甘甜可口,酒精像花儿一样在她嘴里绽放。喝着酒和肉汤,她不得不承认,尽管下午出了一起大事故,但在这一刻,生活是美好的。

甜美的手指头

大家都叫这个酒保阿马莱托。他每年都要用自家种的杏仁酿制一种烈酒,酒吧柜台的下面永远放着一瓶这样的酒。酒的配方则是个秘密,被阿马莱托攥在手心里。它是满足所有酒瘾的灵丹妙药。

阿马莱托七岁起就在酒吧里打工,给叔叔打下手,擦地洗碗。他对食物有着天生的才能。

他很早就掌握了酿制阿马莱托的技能,早到已经忘记了当时自己的年龄。他母亲怀他的时候对这种酒求之若渴。作为婴孩,他说出的第一个单词就是“阿马莱托”,这让他的父母既惊又喜。从那时起,这个单词就成了他的名字,好像是他为自己做了洗礼。他的指头能带来甜美与快乐。

他整天泡在叔叔的厨房里,给别人做午饭。人们对童年的理解是不同的,你若不能迅速成长,就会消亡。熟透的西红柿在加了橄榄、橄榄油、黑胡椒、新鲜紫苏和红酒的平底锅里散发着香味。不得不说,对一个小男孩来说,他的口味很老道,不过由红酒陪伴长大的孩子迟早要学会喝酒的,尽管几乎没有人看见他喝酒。

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引发了吧台边吃三明治喝咖啡的顾客的好奇。

没过多久,男孩就开始为那些踏进厨房的顾客做午餐。他有技能,也有热情。

他叔叔曾把酒吧命名为“兄弟酒吧”,但是这个名字从来没能站住脚,没过多久就被改掉了。你去哪里?阿马莱托!他叔叔看出了苗头。

叔叔安德里亚斯是那种从来就没有成功过的人。他从来不去想这辈子到底要做成什么事儿,整天东游西荡,当年他买下的是个破旧的小酒馆,那种遍布世界各地的运动酒吧。他原打算把它翻修一新,但是低估了做这件事所需的工作量——拖地擦桌、早起晚睡、购买食物、烧饭做菜。

可阿马莱托喜欢这样的工作。

一天,叔叔把钥匙丢给他,离开了。他还会定期在酒馆出现,要点吃的喝的,再顺手拿走放在现金柜里的钱。一天,阿马莱托得知叔叔在附近一个小镇上吊自杀了。他锁上酒吧的门,去帮着料理后事。酒吧关了整整一周后重新开张,只在门上贴了个不起眼的店名,就一个词——“阿马莱托”。

“阿马莱托”不大,有二十来张座椅,挤一挤的话可以坐进三十个人,如果大家都端着酒杯顶着墙站着,可以勉强塞进五十个人。夏天的晚上,来喝酒的人会扩散到酒吧外面。顾客喝下阿马莱托酿制的烈酒后,变得更加健谈了。一到冬天,大家会在酒吧里挤作一团,到处都是羊皮袄和夹克。人们脱掉厚重的外套,大窗户上沾满了水汽,好像人们彼此勾引,让玻璃都流汗了。

人群中流露出的爱和欲望让阿马莱托颇为舒心,好像他的餐馆起到了某种必要的功能——为社交的人群提供一种润滑剂。

卢伊吉灵光一现

第二天是个礼拜天,卢伊吉早晨醒得很艰难。他听到了峡谷对面教堂传来的钟声,感到一阵说不出口的悲伤,一种无法避免、逃脱不了的伤感。

带着忧郁的心情醒来,好像体内的毒素占据了上风。

想到科斯塔那只被切断的手,伸展成一种恳求的姿势。一种祈求。祈求什么?重合?

卢伊吉的父亲死于一个礼拜天。他从战场归来时,脑袋里嵌了一块弹片,从那时起他就变得异常的绝望。

卢伊吉父亲外出打仗的那段时间里,吉安尼维持着他的面包铺生意,直到他回来后重新接手,但是他的手废了,面包再也发不起来了。他的手指失去了摆弄软面团所需的轻巧。

他烤出的面包软耷耷的,像一堆死人一样躺在店铺的橱窗里。老顾客们不再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