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到了早晨,一切都过去了。圣日庆典已经结束。大概九点钟,我醒了,洗个澡,穿上衣服,然后下楼去。广场空荡荡的,街上没一个人,只有几个小孩在捡焰火杆。咖啡馆刚开门,服务生正在把舒适的白柳条椅子搬到拱廊的树荫下,摆放在大理石面的桌子周围。各条街道都在清扫,用水管冲洗着路面。

我坐在一张柳条椅上,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服务生没有急着来招待我。公牛出笼的白底告示和一张很大的专列火车时刻表还贴在拱廊的梁柱上。一个扎着蓝色围裙的服务生提着一桶水,拿着一块抹布走出来,动手撕那些告示。他把纸一条条地扯下来,擦洗掉粘在石柱上的纸。圣日庆典确实结束了。

我喝了一杯咖啡,过了一会儿比尔来了。我看着他穿过广场走过来。他在桌子边坐下,要了一杯咖啡。

“好了,都结束了。”他说。

“是啊,”我说,“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知道。我想我们最好雇一辆车。你不打算回巴黎?”

“是的。我可以再待一个星期。我想我会去圣塞巴斯蒂安。”

“我想回去了。”

“迈克什么打算?”

“他要去圣让德吕兹。”

“我们去雇一辆车,一直开到巴约讷再分手吧。你可以在那儿搭今晚的火车。”

“很好。午餐后我们就出发。”

“好的,我去雇车。”

我们用完午餐,结了账。蒙托亚没到我们这边来。账单是一个女佣送来的。车子候在外面。司机把旅行包堆在车顶,用皮绳捆好,放进车里他旁边的前座上,然后我们上车。车子开出广场,穿过小巷,钻出树林,滑下山坡,离开了潘普洛纳。路程似乎不太远。迈克带了一瓶芬达多酒,我只喝了两三口。我们翻过几道山梁,出了西班牙国境,驶在白色大路上,穿过丛林茂密、潮湿、葱郁的巴斯克地区,终于进入了巴约讷。我们把比尔的行李寄存在车站,他买了一张去巴黎的票,七点十分开车。我们走出车站,车子就停在车站正门外。

“现在这车怎么办?”比尔问。

“噢,这车真是个麻烦,”迈克说,“不如我们就开车走吧。”

“好的,”比尔说,“我们去哪儿?”

“去比亚里茨喝一杯吧。”

“你这挥金如土的老迈克。”比尔说。

我们开车去比亚里茨,把车停在一个非常豪华的饭店门口。我们走进酒吧,坐在高凳上喝威士忌苏打。

“这次我做东,”迈克说,“还是掷色子决定吧。”

于是我们用一个大号皮质色盅来掷扑克色子。比尔在第一局就胜出了,迈克输给了我,就递给酒吧服务生一张一百法郎的钞票。威士忌每杯十二法郎。我们又开始一轮,迈克又输了。每次他都给服务生优厚的小费。酒吧隔壁的一个房间里有一支很好的爵士乐队在演奏,真是个让人惬意的地方。我们再摇了一轮。第一局我以四个老K取胜。比尔和迈克对掷。迈克以四个J赢得第一局。比尔赢了第二局。最后决定胜负的一局里,迈克掷了三个K就不摇了。他把色盅递给比尔。比尔把色子摇得哗啦啦的,掷出三个老K,一个A和一个Q。

“你付账,迈克。”比尔说,“老迈克,你这个赌棍。”

“很抱歉,”迈克说,“我不行了。”

“怎么回事?”

“我没钱了,”迈克说,“身无分文,只有二十法郎了。给你,就这二十法郎了,拿走吧。”比尔的脸色有点变了。

“我的钱刚好只够付给蒙托亚。还算运气好,身上有那么多钱。”

“写张支票,我给你兑现钱。”比尔说。“太感谢了。但是你知道我不能开支票了。”“那你打算上哪儿弄钱?”

“噢,没事的。我有两周的生活费该汇到了。我可以住在圣让德吕兹的那个旅馆,那里可以赊账。”

“那车子怎么办?”比尔问我,“还要继续开吗?“

“怎么都行。看来似乎有点傻。”

“来吧,我们再喝上一杯。”迈克说。

“好,这杯算我的,”比尔说,“布蕾蒂有钱吗?”他转身问迈克。“我想她不一定有。我付给老蒙托亚的钱几乎都是她出的。”

“她身上再没钱了?”我问道。

“我想是这样的。她一向都没钱。每年她能拿到五百英镑,付给犹太人的利息就得要三百五十英镑。”

“我想他们是直接扣除的吧。”比尔说。

“确实是的。实际上他们不是犹太人。我们只是这样称呼他们。我觉得他们是苏格兰人。”

“她手头真的是一点钱也没有?”我问。

“我想应该没了。她走的时候把所有钱都给我了。”

“好吧,”比尔说,“我们不如再来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