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7页)
公牛四腿张开,如个正方形一般,等待着被屠,罗麦洛就在我们座位的下面把牛杀死。他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杀死这头牛,而不像杀死上一头牛那样,多少出于无可奈何。他左肩对着牛,站在公牛正对面,从红布中拔出剑,目光顺着剑刃瞄准。那公牛盯着他。罗麦洛对公牛说了几句话,跺了跺脚。公牛进攻上来,罗麦洛严阵以待,低低地握住那块红布,目光顺着剑刃瞄准,双脚稳稳地踏着地。
接着,他一步也没往前挪动,和公牛融为一体。剑高高地插在双肩之间,公牛追着那下垂着摆动的法兰绒红布。当罗麦洛朝左边一让,这就结束了。公牛还想往前走动,但它的腿已经摇摇晃晃了。身子左摇右摆,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便双膝跪地。罗麦洛的哥哥从牛身后俯身向前,朝犄角根的颈部用一把短刀扎下。
第一次他没扎中。他又扎了一刀,公牛便倒下了,抽搐着,身体变得僵直。罗麦洛的哥哥一只手攥住牛角,另一只手持着刀,向主席的包厢抬头望去。斗牛场内,到处都是舞动的手帕。主席从包厢往下看,也挥了挥手帕。哥哥从公牛的尸首上割下那有豁口的黑色耳朵,提着它箭步走到罗麦洛身边。那头公牛躺在沙地上,身体笨拙,全身乌黑,舌头吐出。孩子们从斗牛场的四面八方向牛跑去,在公牛身边围成了一个小圈,开始绕着公牛跳起了舞。
罗麦洛从他哥哥手里接过牛耳,朝着主席举起。主席深鞠一躬,罗麦洛跑到人群前面,朝我们走来。他依靠着栅栏围墙,把牛耳给了布蕾蒂。他点了点头,开心地笑了。大伙把他围在中间。布蕾蒂拿着披肩。
“你喜欢吗?”罗麦洛说。
布蕾蒂沉默不语。他们彼此望望各自,会心一笑。布蕾蒂手中提着牛耳。
“别弄得满手是血。”罗麦洛说,接着咧嘴而笑。观众需要他。几个男孩朝布蕾蒂大喊。人群中有男孩子,有跳舞的人,也有醉汉。罗麦洛转过身,想着法从人群中走出。可人们把他包围着,想把他举起,放在他们的肩膀上。他挣扎着,绕开他们,准备跑到出口处。他可不想骑在人们肩上。但是,他们逮住了他,还是把他举了起来。这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他两腿被叉开,身体非常酸痛。他们举着他,朝大门处奔去。他一只手抓住了不知道谁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朝我们表示歉意地看着我们。人群奔跑着,扛着他走出了大门。
我们仨回到了宾馆。布蕾蒂上了楼。比尔和我坐在楼下的餐厅,吃着水煮蛋,喝了几杯啤酒。贝尔蒙特穿着便服,同他的经理人和两个其他男子走下楼来。他们坐在我们旁边的桌子边,吃着东西。贝尔蒙特只吃了一点点。他们就要离开了,坐七点钟的火车去巴塞罗那。贝尔蒙特穿着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衫,一件黑色的西装,吃着半熟鸡蛋。其他人都吃了很多。贝尔蒙特没说话,他只回答别人的提问。
看完斗牛赛之后,比尔有些疲惫了。我也是如此。我们俩看斗士赛都太卖力。我们坐在桌边,吃着鸡蛋,我看着贝尔蒙特,还有他桌子边的一干人。他身边的人长相粗犷,一本正经的。
“去咖啡馆吧,”比尔说,“我想喝一杯苦艾酒。”
这是圣日的最后一天了。外面又开始阴沉起来。广场上人山人海的,焰火专家们正在准备晚上放的花式焰火,用山毛榉树的树枝盖着。男孩们津津有味地盯着看。我们经过带有长长的竹竿的火箭弹发射架。在咖啡馆外面,站了一大群人。乐队仍在吹奏,人们还在跳舞。人们抬着巨型雕像和小型雕像从门前经过。
“埃德娜去哪儿了?”我问比尔。
“不知道。”
圣日最后一夜的节目开始了。我们喝了苦艾酒,似乎一切变得更加美好了。我用滴杯(dripping glass)喝着不加糖的苦艾酒,那种苦真是沁人心脾。
“我真为科恩感到抱歉,”比尔说,“这段日子他可真受了不少苦。”
“哎,让科恩去死吧。”我说。
“你觉得他去哪儿了?”
“北上巴黎了。”
“你认为他会干什么?”
“哎,让他去死吧。”
“你认为他会干什么?”
“极有可能又和那个老姑娘重归于好了。”
“那个老姑娘是谁?”
“一个叫弗朗西丝的女子。”我们又喝了一杯苦艾酒。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问。
“明天。”
过了一会儿,比尔说:“这次圣日活动真精彩。”
“是啊,”我说,“精彩不断。”
“你不会相信,这就像一场精彩的噩梦。”
“当然会信,”我说,“我什么都信,噩梦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