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我一开口就后悔了。不过我非得教训教训他。我觉着,他这人不坏,但是怎么能弄到这些内情呢?迈克、布蕾蒂和我们商定好来南方的。”

我看见科恩从广场走过来。

“他过来了。”

“得让他改一改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和犹太人的习气。”

“理发店关门了,”科恩说,“四点钟才会开。”

我们在伊鲁弗拉喝了咖啡,坐在舒坦的藤椅上,从大广场的拱廊阴凉处,朝外面看。过了一会儿,比尔走回去写几封信,科恩去了理发店。理发店仍未开门,所以,他决定去宾馆洗一个澡。我坐在咖啡馆外面,然后去城里溜达了一圈。天气非常炎热,不过我走在街道有荫的一边,穿过市集,又愉快地看了一遍这城市。

我来到市政厅,找到每年给我订购斗牛比赛车票的那位老绅士,他已经收到了我从巴黎打过来的钱,续订了门票,所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是档案保管员,城里所有的档案都放在他办公室。这和本故事无关。不过,反正他的办公室有一扇绿色的羊毛毡门,还有一扇大木门。当我走出去的时候,我把他留在身后,坐在汗牛充栋的档案卷之中,我关上了两扇门,当我走出大楼的时候,服务员把我拦住,给我掸了掸外套上的灰尘。“您准是坐过汽车吧!”他说。衣领后面和双肩上部沾满了灰色的尘土。

“从巴约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说,“从您身上的尘土,我就知道您坐了汽车。”

于是,我给了他两个铜币。

在街的末端,我看见了一座大教堂,便走了上去。我第一次见这种大教堂的时候,觉得它外观丑陋,不过现在我倒是喜欢上它了。我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高而挺拔的梁柱,人们在祈祷,有香火味,有一些大而美观的窗户。

我屈腿跪下,开始祈祷,为我能想得到的所有人祈祷,布蕾蒂、迈克、比尔、罗伯特·科恩和我自己,还有所有的斗牛士,为那些我喜欢的斗牛士一一祈祷,其他人就混在一起祈祷,然后我再为我自己祈祷一次。当我为自己祈祷之时,我发觉自己有点昏昏欲睡,所以我祈祷所有的斗牛赛都精彩,这次假日玩得尽兴,我们能钓上鱼儿。

我琢磨着,我还可以为什么东西祈祷,然后我想我希望发点财,所以我便祈祷我将来大发一笔。接着,我便思考,我怎样才能赚到这笔钱,赚钱又让我想到伯爵,我又开始思索伯爵在哪儿,自那晚在蒙马特一别之后,就再没见过,心中不免遗憾,还想起布蕾蒂告诉我关于他的那些好笑的事情。我就这么一直跪着,额头靠在前面的木头上,我一边祷告,一边想着自己,心间有丝羞怯,为自己是个如此拙劣的天主教教徒而懊丧,不过我又意识到,我对此也毫无办法,至少是现下这会儿,也有可能永远如是。但是,不管怎么说,天主教确是一种伟大的宗教,我只愿自己有颗虔诚的心,或许下次我再来时就会有的;接着,我走出了教堂,站在教堂的台阶上,外面阳光灼烈,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依然潮湿,我感觉它们在太阳下慢慢变干。阳光热辣猛烈,我靠着几栋建筑物穿过马路,沿着小巷朝宾馆往回走。

那晚吃饭的时候,我们发现罗伯特·科恩已洗好了澡,刮了胡须,修剪了头发,用洗发液洗了头,而且还在头发上涂了些什么东西,让头发往后下垂。他忧心忡忡的,而我没想过去宽他的心。从圣塞巴斯蒂安开来的火车预定九点钟到,如果说布蕾蒂和迈克要来,一定是坐这趟车了。八点四十的时候,我们晚饭还没吃到一半。罗伯特·科恩便从桌边站起来,说他要去车站。我说我同他一起去,就为了逗弄他一番。比尔说不吃完饭,是会遭诅咒的。我说我们马上就回来。

我们走着去了车站。看着忧心忡忡的科恩,我心间窃喜。我倒希望布蕾蒂就在车上。火车到站晚点,我们坐在行李推车上,等在外面漆黑的夜里。在文明生活中,我从来没见过谁像罗伯特·科恩这般紧张兮兮,这般望眼欲穿的。我心里有丝快感。这不免有些卑鄙,但是我确实感觉厌恶。科恩有这种奇特的本事,让人表现出最差的一面。

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远在高地另一侧底下火车鸣笛的声音,然后看见火车的前灯渐渐爬上小山。我们走进了车站,挤在一群站在出站口后面的人群间,火车进入了站台,停了下来,人们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在人群中没有见到他们。我们一直等着,直到所有人都出了站,离开了车站,坐上了巴士,或者坐进了出租车,或者同亲友并肩而行,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城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