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5页)

他一听哈哈大笑,便嚷道:“没有理由不让你一起去啊。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于是,我们一起出门,并肩来到一家小酒馆。几个农民坐在一桶好劳尔瑞士红酒前面,两个我不认识的马车夫在喝苦艾酒,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的年轻人在大吵大闹地带头玩一种叫加斯的牌。我已经习惯于偶尔喝一杯红酒,但这是第一次不是出于口渴或什么特别的原因而进到一家酒馆来。我早就听人家胡乱传言说我父亲是个特别能喝的酒徒。他酒量大而且只喝好酒,因此导致了他的家业几经折腾,永远地陷入了振兴无望的境地,即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他疏于打理或者不善经营。酒馆老板和其他酒客对他的态度是多么的尊重啊,我因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要了一升瑞士沃州酒,吩咐我斟酒,一边给我讲解正确的倒酒礼仪。他说:你一开始一定要以一个很低的角度把酒倒出,然后慢慢地把倾倒而出的酒柱提高,最后尽量缓慢地把酒瓶放下。随后,他开始给我讲他所知道的各种各样的葡萄酒,那些酒只有当他趁着极少的机会到城里去或者冒险穿过国境线到意大利那边时才能品尝得到。当他说起深红色的韦尔特利纳酒时,他的语气中怀有深深的敬意,时而又压低声音,用急迫的语调继续讲述某种瓶装瑞士沃州酒;最后他几乎是用絮絮低语对我评说纳沙特尔酒,他那种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讲述美好的童话故事一样。他告诉我这种葡萄酒陈酿在倒进杯子时会泛起如同星星一般的泡沫,他边说边用沾湿的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星星的图案。然后他就大胆推测起那些他从没喝过的香槟的味道和特性,其中有一种酒他相信能让两个壮汉一瓶就倒。

他沉默了,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点燃了他的烟斗。当他发现我没有烟抽,便给了我十个生丁去买香烟。于是,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用烟喷着对方的脸,慢慢地、大口地喝完了第一升酒。我觉得这种金色的、浓烈的沃州酒味道好极了。邻桌的农夫渐渐地壮起胆子来加入我们的谈话,其实他们最后都加入了进来——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用清喉咙的声音示意自己的到来。不一会儿,我就成了大家注意的焦点,这表明我有个登山能手的好名声。形形色色的人们议论纷纷,这个说这是一种蛮干的行为,那个说这可真是惊人的壮举,也有人说这是神话,有的人复述着当时的情景,有人为此争论不休,还有人为我辩护。谈着谈着,我们的第二升酒也快喝光了。我觉得血往头顶上涌,我一反常态,开始自吹自擂起来,讲述了如何大胆攀登高得多的塞纳尔斯多克峰上的峭壁,那就是我为罗西·吉尔坦纳摘到我的阿尔卑斯玫瑰的地方。他们都不信我的话,我对天发誓,他们都笑了。这下可把我惹火了。我要跟任何不相信我的人挑战摔跤,并且告诉他们我能把他们所有的人制伏。随即,一个罗圈儿腿的老农民走到放酒的架子旁边,拿来一个大陶罐,把它横放在桌子上。

“我跟你说啊,”他说道,“要是你真有这么强壮,为什么不用拳头砸碎这个陶罐呢?你要是办得到,它能装多少酒我们就付钱买多少酒给你。要是你砸不碎,就由你掏钱给我买酒。”

我父亲当即表示同意。于是,我站起身,用手帕包住手,砸了下去。头两下没起作用。第三下陶罐就碎了。“买酒!”我父亲边喊边开怀大笑。那老头子似乎并不反对。“很好,”他说,“这个罐子能装多少酒,我就买多少。不过它再也装不了多少酒了。”陶罐的碎片自然连半升酒都盛不了的。我只能认栽,他们拿我寻开心而我只换来了胳膊疼。现在就连我的父亲也笑起我来了。

“好,算你赢了!”我一边冲他喊,一边拿起我们的酒瓶,倒满陶罐最大的一块碎片,把酒泼到老头子的秃脑袋上。现在我们又成了胜利者,酒客们看了都鼓起掌来。

接下来我们像这样大吵大笑玩闹了很久。后来,我父亲把我拖拽回家,我们情绪高涨,踉踉跄跄地在屋里乱跑,这是三个星期以前停放母亲棺椁的地方。不一会儿,我就睡得像个死人一样,第二天早上我感觉全身彻底散了架。我父亲还嘲笑我,他倒是心情愉快,继续做自己的事,为他的酒量明显比我更胜一筹而得意扬扬。我暗自发毒誓再也不出去喝酒了,并且急切地盼望着启程的日子。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出发了,但是,我并没有信守自己的誓言。从那次以后,金黄色的沃州酒、深红色的韦尔特利纳酒、纳沙特尔酒和各种各样其他的酒,我不仅对它们越发了解,而且把它们当成了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