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4页)

“是不是我得罪了上将?”凯瑟琳声音颤抖地问道。

“唉!就我做女儿的感情来看,我可以担保的是,你不可能有理由得罪他。他现在毫无疑问是非常地心烦意乱;我难得见到他的心情有比这更糟的时候。他情绪很不愉快的,而现在又出了件事,这事又非同寻常地加剧了他心中的烦乱;他觉得失望,觉得烦恼,而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似乎对他又关系重大;可是我总觉得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怎么可能呢?”

要凯瑟琳说话实在是件痛苦的事;而她只是为艾丽诺着想才勉强开了口。“说真的,”她说道,“假如我有得罪他的地方,我是很难过的。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不过,不要难过,艾丽诺。你知道约好了的事是一定要守信用的。我只是觉得遗憾,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记起这个约会,要不然我也可以写封信回去。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我相信,我真诚地相信,这不会关系到你实际的安全;可是与其他各个方面却有着非常重大的关系,与舒适、面子、礼貌、你的家庭和世情有着极大的关系。假如你的朋友艾伦夫妇现在还在巴思,你或许可以比较方便地去找他们;花不了几个钟头就可以赶到那边;可是七十英里的路程,你要搭邮车,你这么小的年龄,孤身一人,没有人陪伴,那怎么得了!”

“哦,路途是无所谓的。别去想这些了。假如说我们要分手,早几个钟头晚几个钟头,你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七点钟之前我会收拾好的。请及时叫我一声。”艾丽诺看出来了,她想一个人呆着;而且觉得不再交谈下去于双方都更好一些,于是她说了一句“早晨我来送送你”就告辞了。

凯瑟琳痛苦的心情需要宣泄。当着艾丽诺的面,友情与自尊使她把眼泪抑制住了;而艾丽诺刚走,她的眼泪便刷刷地流下来了。被人家赶出门去,而且是这样被赶走的!没有给她任何一点说得通的理由,这么突然,这么粗鲁,这么无礼,也不说一声对不起来缓和一下。亨利远在别处,也不能向他道个别。对他的所有希望,所有期待,至少也要暂时搁置一旁,可是谁知道要搁置多久?谁说得上他们何时才能再相见?而这一切又都是像上将这样的一个人造成的,他先前是这么客气、这么有教养、而且至此为止一直非常地喜欢她!这件事让她受辱,让她痛苦,也让她觉得不可理解。这事是因何而起,又会怎样了结,这便是她心中觉得既费解又惊恐的两个问题。这件事做得极其无礼;一点也不考虑她是否方便,就急急忙忙地把她逐出门,甚至连装装样子,让她挑个上路的时间与方式也不肯;还有两天时间,偏偏选定最早的日子,而且是那一天的最早的时辰,仿佛要在他早晨还未起床时就要她离开,这样他就不必非见她一面不可了。这一切不是故意侮辱又是什么呢?总之一定是她倒了霉,把他得罪了。艾丽诺曾希望她不要有这样痛苦的想法,可是凯瑟琳认为,无论将军遇到什么不幸或伤害,都不可能挑起他对一个与此事无关——或者至少是不能认为与此事有关的人——的人的如此怨恨。

这是一个沉重的夜晚。入睡,或者换种与入睡更相称的说法,是不可能的了。她到这里的头一个晚上,因为凌乱的想象,使她在这间卧室受尽了折磨,现在她又在这里烦躁不安,无法入睡。然而此时她不平静的根源与当时的情形是多么不同,从真实性与本质上看,这次比上次又要悲哀多少!她现在的焦虑是基于事实的,她的担忧是基于可能的;由于一心只想着实际而真实的丑恶行为,因此对于寂寞的处境、黑暗的卧室,以及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她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尽管风很大,而且常常在屋子里发出奇怪而又突兀的声响,然而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听着这些声响,却既不好奇也不觉得恐怖。

六点钟刚过,艾丽诺便进屋来了,急切地表现出对凯瑟琳的关心,只要有可能,她很想帮些忙,可是已经没有什么要办的了。凯瑟琳并没有捱时光;她差不多已经穿戴好了,行李包裹也差不多整理完毕了。艾丽诺一走进屋子时,凯瑟琳曾闪过一个念头,认为也许会带来他表示和好的口信。气消了,于是感到后悔,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她只想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她应该怎样接受人家的道歉而又不失体面。然而这个认识在这里是用不上的,因为没有必要了;无论是宽厚还是尊严都没有受到考验;艾丽诺没有带口信来。两人见面之后没有说上几句话,大家都觉得沉默最保险,因此在楼上时,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即使说了也是无关紧要的,凯瑟琳焦虑不安地忙着穿衣,艾丽诺则专心装箱子,那是出于好意而并非因为有经验。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她们便离开房间,凯瑟琳只在她朋友身后滞留了一会儿,以便走之前将每一件熟悉的心爱物件最后再看上一眼,然后下楼来到早餐室,早餐已在那里准备好了。她试着吃了一点,既是要让她的朋友有一点安慰,也是避免听人劝慰的痛苦。可是她没有一点胃口,一共也没吃多少口。这一顿早餐与在同一个餐室里的上一顿早餐对比,又给她增添了新的痛楚,使她对面前的一切更加觉得无味。不满二十四小时之前,他们曾聚在这里吃同样一顿早餐,然而当时的情况是多么不一样啊!她当时思前想后,是多么的欢快自在,多么幸福(尽管是虚假的安全感),尽情享受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对未来毫不担心,除了考虑亨利要离开一天到渥德斯顿。多么令人满意、愉快的早餐!因为当时亨利也在,就坐在她身旁,还给她加菜。她久久沉浸在这些回忆中,一点也没受到她同伴的打扰,而她也跟自己一样陷入沉思;马车到来时才第一回把她们惊醒,将她们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凯瑟琳一见到马车脸就涨红了;她所遭受的无礼对待霎时间给了她的心灵以奇怪的力量,使她一时间只感觉到气愤。艾丽诺此刻似乎被迫下了决心要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