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天整个上午,天气仍然像前一天一样;同样孤独、同样忧伤的气氛似乎笼罩着哈特菲尔德——可是到了下午,天空转晴,风势变小,乌云散开,太阳出来,又是夏天了。爱玛怀着天气好转引起的迫切心情,决定尽快到户外去。暴风雨过后,平静、暖和、灿烂的大自然的优美景色、芳香和感觉从没这样吸引过她。她渴望着这一切也许会渐渐带来的安宁。午饭后不久,佩里先生来访,把空闲的一小时用来陪陪她父亲,她就抓紧时间匆匆来到灌木林里。她神清气爽,心里也宽慰了些,刚在那儿兜了几圈,就看见奈特利先生穿过花园门朝她走来。她这才知道他已从伦敦回来。刚才她还一直在想,他无疑是在十六英里以外呢。只来得及以最快的速度把脑子转过来。她必须镇定、沉着。半分钟以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双方互道“你好”时都说得平静而又拘谨。她问起他们共同朋友的近况;他们都很好。他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就在那天早上。他准是冒雨骑马来的。对。她发现他打算和她一起散步。“我刚才朝餐厅里看看,那儿不需要我,所以我宁可在户外。”她觉得他的神情和口吻都显得不大愉快;她由于担心,想出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他把他的计划告诉了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听说这些计划时的态度使他感到痛苦。

他们一起散步。他一声不吭。她想,他是在时不时地瞅着她,想更清楚地仔细瞧瞧她的脸,她觉得这样不合适。她的这种想法又引起了另一种担忧。也许他想跟她谈谈他爱哈丽埃特吧;也许他在等待,要得到她的鼓励以后才开口。她没有先开口谈这个问题,也不可能先谈。一切都得由他来开头。然而,这种沉默,她却又受不了。这在他是很不寻常的。她想了一下,下定了决心,竭力要露出笑容,开始说道:

“现在你回来了,你可以听到一个消息。那会叫你吃惊的。”

“是吗?”他看着她,平静地说;“什么样的消息?”

“世界上最好的——结婚。”

他等了一会儿,仿佛要肯定她不想往下说似的,然后答道:

“如果你是指菲尔费克斯小姐和弗兰克·邱吉尔的话,那我已经听说了。”

“怎么可能呢?”爱玛嚷了起来,她把红红的脸蛋转向他;因为,她说的时候,想起他可能已经在半路上弯到高达德太太家去过了。

“今天早上我收到威斯顿先生为教区的事写来的信,他在信末简短地说了这件事。”

爱玛大大舒了一口气,立即就能用稍微平静一点的口气说:

“你也许不像我们任何一个人这样吃惊吧,因为你已经猜到了。我没忘记,你有一次试图给我一个警告。我要是听了就好了——可是——”她嗓音低了下去,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似乎注定了要视而不见。”

有一两分钟没再说话,她没想到这可能引起特别的关心,直到发现自己的胳臂给拉到了他的臂弯里,并且放到了他的心口,还听得他用深情的语调低声说:

“时间,我最亲爱的爱玛,时间会治好创伤的。你自己那杰出的理智——你为你父亲作的努力——我知道你不允许自己——”她的胳臂又被紧紧握了一下,在这同时,他用更不连贯、更加压低的声音说,“最热烈的友情——愤慨——讨厌的无赖!”他用稍微响一点也稍微稳定一点的声调结束说,“他马上就要走了。他们马上要到约克郡去了。我为她感到遗憾。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爱玛理解他;她一摆脱这种温柔体贴激起的欢乐的激动,就答道:

“你心真好——可是你误会了——我必须纠正你。我不需要那样的同情。我对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竟用了会使我永远羞愧的态度对待他们,我真傻,给引得说了和做了许多可能会引起人家对我种种不愉快猜测的话和事,可是,我所后悔的只是我没早点儿知道这个秘密。”

“爱玛,”他一边热切地盯着她看,一边大声说道,“你真是这样吗”——可是立即控制住自己——“不,不,我理解你——原谅我吧——即使你就说这些话,我也很高兴了。确实不值得为他后悔!我希望,你不久将不只是理智上承认这些。幸亏你的感情还没进一步卷进去!坦白说,从你的态度上,我从来摸不准你感情的程度——我只能肯定是一种喜爱——我一向认为他不配得到这种喜爱——对男人的名声来说,他是一种耻辱——难道要让他得到那位可爱的姑娘吗?简!简!你将成为一个可怜的人。”

“奈特利先生,”爱玛说,竭力要显得热情些,其实心里却很乱,“我处在一个很不寻常的处境里。我不能让你继续误会下去;不过,既然我的态度给人家这样的印象,我也许就有许多理由羞于承认我根本就没爱过我们所说的那个人,正如一个女人在承认爱某人时自然会害羞那样。可是我从没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