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件事过去以后不多几天的一个上午,哈丽埃特手里拿了个小包裹来看爱玛,坐下以后稍一犹豫,便这样开始说:

“伍德豪斯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要作一种坦白——然后,你知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爱玛大为惊讶;不过,只是求她快说。哈丽埃特神情严肃,同她的话一样,使她有了思想准备,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在这个问题上,什么也不瞒你,”她继续说,“这是我的责任,我肯定也是我的愿望。我在某一个方面幸好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所以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让你满意。我只想把非说不可的话说出来——我以前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我感到惭愧,也许你能谅解我吧。”

“对,”爱玛说,“我希望如此。”

“我怎么可能这样长久地想入非非啊!……”哈丽埃特激动地大声说道。“看上去简直是发疯!现在,我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特别的地方。看见他也好,不看见他也好,我都不在乎——只是这两者相比,我宁可不看见他——的确,为了躲开他,不管绕多远,我都愿意——不过,我一点也不忌妒他的妻子;不再像以前那样羡慕她、忌妒她。也许她是很妩媚,有诸如此类的优点,可是我认为她脾气很坏,又很讨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她的那副神情!不管怎样,我向你保证,伍德豪斯小姐,我对她没有恶意。没有,让他们幸福地一起生活吧,这可不会再使我感到片刻的痛苦了。为了让你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要毁掉——我早就该毁掉的东西——我根本不该保存的东西——这一点我很清楚,”说着她脸上泛起了红晕。“不管怎么样,现在我要把它全都毁掉——我特别希望当着你的面这样做,让你看看我变得多么理智。难道你猜不出这小包里是什么吗?”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说道。

“一点儿也猜不出。他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不能称这些为礼物;可是这是些我十分珍爱的东西。”

她把小包举到她跟前,爱玛看了上面写的字“最珍贵的宝贝”。她的好奇心被大大激发起来。哈丽埃特打开小包,她在一旁焦急地望着。在很多层锡纸里面,有一个滕布里奇[1]小盒。哈丽埃特把盒子打开,里面很好地衬着最柔软的棉花;可是,除了棉花以外,爱玛只看见很小的一块橡皮膏。

“现在,”哈丽埃特说,“你一定想起来了。”

“不,我确实想不起来。”

“天哪!我们最后几次在这儿相聚时有一次就在这屋里发生了一件有关橡皮膏的事,我真想不到你居然忘了!就在我喉咙痛以前几天——就在约翰·奈特利先生夫妇俩来以前——我想就在那个晚上吧。你不记得他用你那把新的小刀,划破了手指,你叫他贴橡皮膏吗?因为你身边没有,知道我有,你就叫我给他;所以我就把我的拿出来,给他剪了一块;可是太大了,他又把它剪小,剩下的那点儿,他在还给我以前拿在手上玩了一会儿。所以后来,我太荒唐,忍不住把它当成宝贝——所以我把它收起来,不再用它,而是时常看看它,把它作为一个很大的乐趣。”

“我最亲爱的哈丽埃特!”爱玛用手捂着脸,跳起来嚷道,“你叫我羞愧得无法忍受了。记得吗?对,我现在完全想起来了;除了你保存这种纪念品以外,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件纪念品——我记得他划破手指,我叫他贴橡皮膏,说我身边没有。啊!我的罪过,我的罪过!那时候我口袋里有很多!我的一个愚蠢的花招!我真该脸红一辈子了。好吧——”她又坐了下来,“说下去吧——还有什么?”

“你那时真的自己身边有吗?我肯定从没想到过,你装得那么自然。”

“这么说,你当真是为了他的缘故把这块橡皮膏收起来了!”爱玛说,她摆脱了她的羞愧状态,只觉得又惊异又有趣。她暗自想道,“天哪!我什么时候会想到把弗兰克·邱吉尔拉着玩儿的橡皮膏放在棉花里收起来!我可从来不会干这种事。”

“这儿,”哈丽埃特又转向她的盒子继续说,“这儿是更加珍贵的东西,我意思是说以前是更加珍贵,因为这的确是一度属于他的,橡皮膏却不是。”

爱玛急于要看看这件更好的宝贝。那是一个旧铅笔头——没有铅的那一部分。

“这的确是他的,”哈丽埃特说。“你不记得有一天早上吗?不,你大概不记得。可是有一天早上——我忘了确切的日子——不过也许是那个晚上以前的星期二或者星期三,他要在笔记本里记些东西免得忘掉;那是关于云杉啤酒的事。奈特利先生告诉他一些有关酿云杉啤酒的事。他要把它记下来;可是他拿出铅笔来的时候,那里面却只剩一点儿铅,他很快就把铅全都削光,不能用了,所以你另外借了一支给他,这个铅笔头就作为无用的东西留在桌上了。不过,我眼睛一直盯住它。我一有机会敢拿,就把它拿起来,从此再也没有跟它分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