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2/3页)

芬妮尽量克制这些思想活动,但是还不到半分钟,一个想法又跳了出来: 托马斯爵士太不能体谅姨母和她的心情了。至于信的主要内容,那是完全不能减轻她的苦恼的。她心烦意乱,几乎对埃德蒙迸发了怨恨和愤怒。“这种延期毫无意义,”她说。“为什么还不能决定?他的眼睛瞎了,什么也看不到;事实早已摆在他的面前,他却看不见,不想睁开眼睛。他要娶她,只能落得一个可怜而悲惨的下场。但愿上帝不要让他在她的影响下,变成一个不受尊敬的人!”她又看了一下那封信。“那么喜欢我!全是胡说八道。她除了自己和她的哥哥,不会爱任何人。‘她那些朋友多年来把她领入了歧途!’恐怕她也同样在把她们领上歧途。也许她们全都在互相腐蚀;如果她们喜欢她超过了她喜欢她们,那么除了她们的奉承,她是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她是全世界他唯一可以看作妻子的女人。’我完全相信这点。这种迷恋已主宰了他的整个生命。不论成功或失败,他的心已永远交给了她。‘失去玛丽,我必须认为我也失去了克劳福德和芬妮。’埃德蒙,你并不了解我。如果你不与她结合,这两个家庭永远也不会连在一起。啊!写吧,写吧。让它立刻结束吧。让这种悬而不决的状态结束吧。这是自讨苦吃,只能怪你自己。”

然而这种情绪与怨恨太接近了,不可能长时间支配芬妮的独白。不久她便温和了一些,只是感到悲伤。他的热情关怀,他的亲切语言,他的真诚相待,都是她难以忘怀的。他只是对每个人都太好了。总之,这是一封比什么都珍贵的信,它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事情最后便是这样。

凡是醉心于写信,又没有多少话好讲的人——这包括女性世界的大部分——至少都会与伯特伦夫人怀有同感,觉得格兰特一家前往巴思的事,正好发生在她无法利用这消息的时候,以致不能把它作为曼斯菲尔德的一则重大新闻写进信中,这是她的不幸;她们也会承认,让它落到她那位无动于衷的儿子笔下,以致他只是在一封长信的结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不能像她那样,把它变成信中的主要内容,这是十分可惜的。原来伯特伦夫人从结婚之初开始,由于没有别的事好做,又由于托马斯爵士进入了议会,必须与他经常保持通信联系,养成了写信的习惯;不过虽然她对写信情有独钟,可以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敷衍成大块文章,她却不能无中生有,在连小事也没有的情况下写出长信,哪怕给她的甥女写信也不例外。在失去了利用格兰特博士的痛风症,格兰特太太每天上午的拜访作写作材料之后,现在又失去了这次发挥她的写信专长的机会,这自然使她非常难受。

然而丰厚的补偿转瞬就来了。伯特伦夫人又交了好运。在收到埃德蒙的信以后,过了没有几天,芬妮又收到了姨母的信,它开头是这样: 亲爱的芬妮,我拿起笔来向你通报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我相信这一定是你十分关心的。这比拿起笔来告诉她格兰特一家打算出门旅行的一切细节重要得多,因为这个消息的性质可以使夫人的笔在今后许多天中一直有事可做;原来她的长子得了重病,这是他们刚从几小时前收到的一封快信中得知的。

汤姆与一群年轻人从伦敦去了新市场[1],突然遇到倾盆大雨,又喝了过多的酒,以致得了重感冒;这群人散伙的时候,他却不能行动,只得留在一个朋友的家中休息,过孤独的生活,只有仆人照料他。他希望病好后,便与那些朋友会合,可是他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不久他便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在医生的劝告下,给曼斯菲尔德发了封信。

“你想象得到,”夫人在叙述了事实经过之后,写道,“这个悲痛的消息使我们非常不安,我们不能不为可怜的病人提心吊胆,忧虑重重,托马斯爵士担心他的状况十分严重。埃德蒙出于手足之情,提议立刻由他前去照顾他的哥哥;但是我得愉快地补充一下,托马斯爵士不愿在这个伤心的时刻离开我,免得我忍受不了。埃德蒙的离开使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庭更冷清了,但我相信,也希望他到达时,可怜的病人已不像想象的那么严重,他很快就可以带病人返回曼斯菲尔德;托马斯爵士也主张这么做,认为从各方面看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也相信,可怜的病人应该不久便能忍受旅途的劳顿,不致受到严重影响或损伤。你对我们的感情,亲爱的芬妮,我是并不怀疑的,在这种悲痛的状况下,我会很快再给你写信。”

对这件事,芬妮的心情确实比她姨母的写作风格热烈和真诚得多。她是真的同情他们。汤姆病得很重,埃德蒙去照料他,几个悲伤的人留在曼斯菲尔德,这一切压倒了,或者几乎压倒了她对其他事情的关心。她仅剩的一点私心只是想知道,在这事发生以前,埃德蒙是否已给克劳福德小姐写过信,但是除了纯粹深情的、无私的忧虑外,其他情绪都不会在她心中长时间停留。她的姨母没有忘记她,一再给她来信;他们也时常从埃德蒙那里得到消息,这些消息便按时通过冗长松散的文体,传达给了芬妮,在那里信任、希望和挂念全都混合在一起,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这是对担惊受怕的一种表演。至于病人的痛苦,伯特伦夫人没有亲眼目睹,它对她的想象力不能发挥很大作用。她写到担忧和焦虑,写到可怜的病人时都舒舒服服,轻松自在,直等汤姆真的被送回曼斯菲尔德,让她看到了他改变的容貌,情形才不同了。那时她有一封给芬妮的信还没写完,这样,信的最后部分出现了不同的语调,文字也表现了真正的感情和惊恐;在这封信上,她照她的口气写道:“他刚到家,亲爱的芬妮,已给抬到楼上。我看到他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相信,他病得很重。可怜的汤姆!我真为他担心,我非常害怕,托马斯爵士也一样。如果你在这里,你会安慰我,这就好多了。但是托马斯爵士认为,他明天便会好一些,他说我们必须把他的长途跋涉考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