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公馆的富丽堂皇令她吃惊,但是并不能安慰她。那些房间太大了,她在屋里觉得不自在;任何东西她都不敢碰,怕弄坏它们;不论走到哪里她都提心吊胆,怕遇到什么意外,最后只得退回到自己屋里啼哭。人们在她晚上离开起居室以后,谈起她的时候,总认为这个小姑娘对她不同寻常的幸运应该感到欣慰,可是她却每天在哭泣中进入睡乡。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她默默顺从着一切,她的伤心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有一天早上,她的表兄埃德蒙,儿子中较小的一个,才发现她独自坐在顶楼的楼梯上嘤嘤啜泣。

“亲爱的小表妹,你这是怎么啦?”天性温和善良的他说道,一边坐在她旁边,尽量抚慰她由于被人发现而感到的惊慌和羞愧,劝她把一切告诉他。她是病了吗?或者有人欺侮了她?或者她与玛利亚和朱利娅吵架了?或者她在功课上遇到了他可以指点她的困难?总之,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他帮助或者替她做的事?但是过了好一会,他得到的回答始终只是:“不,不……完全不是……不,谢谢你。”然而他坚持要她讲,在他提到她自己的家时,她哭得更伤心了,这使他明白了她伤心的根源。他试图安慰她。

“你是舍不得离开妈妈,亲爱的小芬妮,”他说,“这说明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但是你必须记住,你是与亲友们在一起,他们全都爱你,希望你得到幸福。让我们到园子里去走走,你可以跟我谈谈你的兄弟姐妹。”

在转入这个话题时,他发现尽管她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很亲切,但其中有一个是她特别不能忘记的。那就是威廉,他是她讲得最多,也最希望见到的。威廉是全家的长子,比她还大一岁,她形影不离的同伴和朋友;她惹了麻烦,他便会在母亲(他是她的宝贝)面前替她辩解。威廉并不愿意她离开,他说他一定会非常想念她。“但是我相信,威廉会给你写信的。”“是的,他答应他会写信,但是要我先写。”“那么你预备什么时候写呢?”她垂下了头,迟疑地答道,她不知道,她连一张纸也没有。

“如果你的困难只是这个,我可以给你纸和其他用品,你爱什么时候写就可以写。你能给威廉写信就觉得快活了吗?”

“是的,非常快活。”

“那么现在就做。你跟我到早餐室去,在那里可以找到你需要的一切,这时候那间屋子肯定没有人。”

“但是表哥……它能送往邮局吗?”

“能,这事我会办,它会与其他信件一起送往邮局;你的姨父可以免费寄信[1],不需要威廉付一个钱。”

“我的姨父!”芬妮重复道,露出了吃惊的目光。

“是的,你只要把信写好,我把它拿给父亲签个字就成了。”

芬妮觉得这么做有些放肆,但没有继续反对;于是他们一起走进早餐室,埃德蒙给了她纸,还替她在纸上划了线,态度那么认真,就像她的哥哥可能做的一样,而且也许划得更准确。她写信时,他一直陪着她,用小刀给她削鹅毛笔,或者教她怎么拼写。他的关心使她非常感激,他对她哥哥的友好态度,更给了她超过一切的愉快。他还亲自加了一句,向他的表弟表示问候,最后又把一枚半畿尼的金币放在封蜡下面送给他。芬妮觉得这时她的心情已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是她的脸色和几句朴实的话,充分表现了她的感激和高兴;她的表兄开始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孩子。他又与她谈了一会,根据她所讲的一切,他相信她有一颗感情深厚的心,一种要求自己行为正直的强烈愿望;她对自己的地位十分敏感,又十分胆怯,这使他看到,她应该得到更多的关心。他从没故意欺侮过她,但是现在他意识到,她需要更多正面的爱护;按照这个观点,他觉得首先得让她减少对他们每个人的畏惧心理;他还向她提了不少有益的劝告,如怎么与玛利亚和朱利娅玩,怎么尽可能快活等等。

从这一天起,芬妮逐渐变得安心了。她感到她有了一个朋友。表兄埃德蒙的亲切态度,也提高了她在别人面前的勇气。这个地方不再那么陌生,这里的人也不再那么可怕;如果说其中有些人,她还不能不有所顾虑,那么至少她已懂得他们的脾气,知道怎样以最好的态度去适应。小小的拘束和呆板,起先会给平静的生活增添一些烦恼,也给她自身造成不小的心理障碍,但是它们必然会逐渐消失,现在她不再在姨父面前显得那么局促不安,诺里斯姨妈的声音也不再叫她吓得发抖了。对两位表姐,她有时成了可以接纳的同伴。虽然由于年纪和力气较小,她还不配作她们经常的伙伴,但是她们的游戏和计划难免需要一个第三者,尤其是一个性情随和、肯听从摆布的第三者。当她们的姨妈查问她的缺点时,或者她们的哥哥埃德蒙指出她有权得到她们的亲切对待时,她们都不得不承认:“芬妮是一个脾气相当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