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该去前线,却在这儿爱我妈妈……”(第2/2页)

我们饿着肚子,妈妈甚至瘦得和我一样了。我心想,我也应该帮助下妈妈,不能把我抛开。可是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我决定卖掉我们唯一的一条绒布被子,用这些钱买些面包。可是禁止孩子们买卖,警察把我带到了一个儿童室。我坐在那里,等他们通知上班的妈妈。妈妈换班后来了,把我领回家,我因为羞耻而痛哭,还因为妈妈在挨饿,可家里一块面包也没有了。妈妈得了支气管哮喘,深夜里咳嗽得厉害,喘不过气来。她要是能吃一口碎面包渣儿,也会变得好受些。我总是在枕头底下为她藏起一块面包。我觉得,我已经睡着了,但是仍然记得,枕头底下还放着一块面包,我非常想吃掉它。

我背着妈妈偷偷地去工厂里找活儿干。可我那么小,典型的营养不良症患者,他们不想要我。我站在那里,哭。有人觉得我可怜,就把我领到车间会计室:给工人们填写派工单,计算工资。我用打字机工作,它的样子就像现在的计算机。现在的计算机工作起来没有声音,而当时它简直像拖拉机,不知为什么工作的时候还必须亮着电灯。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把我的脑袋烤得像火热的太阳,因为打字机的嗡嗡作响,一天下来,我耳朵都聋了。

我遇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给一个工人的工资应该是280卢布,可是我却算成了80卢布。他有六个孩子,在发工资之前,谁也没有发现我的错误。那天我听见,有人在走廊里跑动,叫喊:“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拿什么来养活孩子?”

人们跟我说:“快藏起来,大概,这是冲你来的。”

门打开了,我紧贴着打字机,没地方躲藏。冲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把沉家伙:“她在哪里?”

有人指着我说:“她在那儿……”

他看了一眼我,往墙壁退了几步。

“呸!不值得杀,她自己都这样啦。”他转回身,走了。

我倒在打字机上,大哭了起来……

妈妈在这个工厂的技术检验车间上班。我们的工厂为“喀秋莎火炮”制造弹药,炮弹有两种规格——16公斤的和8公斤的。要在高压下检验炮弹外壳的结实程度。需要把炮弹抬起,固定好,加到一定数量的气压。如果外壳质量好,就把它取下来,装进箱子。如果质量不合格,卡扣承受不住,炮弹就会轰响着飞出去,飞向上面的车间顶棚,然后掉到不知什么地方。当炮弹飞出去后,那种轰响与恐惧……所有人都吓得钻到车床下面……

妈妈每天深夜都会在睡梦中惊醒,喊叫。我就搂着她,她这才安静下来。

眼看就到了1943年的年末……我们的军队早就反击了。我明白,我需要上学。我去找厂长。在他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张很高大的桌子,从那张桌子后面几乎看不到我。我就开始说提前准备好的话:“我想辞职,我要上学。”

厂长发火了:“我们谁也不辞退。现在是战争期间。”

“我总出错,就像个没文化的人。不久前我就给一个人算错了工资。”

“你能学会的。我们这里人手不够。”

“战争结束后,需要的是有文化的人,而不是没受过教育的人。”

“哎呀,你啊,真是倔头啊,”厂长从桌子后站起来,“你什么都懂!”

我上了六年级。在上文学和历史课时,老师给我们讲课,我们边坐着听讲,边给军人们织袜子、手闷子、荷包。我们边织,边学诗,齐声朗诵普希金的诗。

我们等到了战争结束,这是多么期盼的理想啊,我和妈妈甚至害怕提到这一天。妈妈在工厂上班,我们这里来了一位全权负责人,问大家:“你们可以为国防基金奉献什么?”他们也问了我。我们有什么呢?我们什么也没有了,除了几张债券,妈妈很珍视它们。大家都给了些什么,我们怎么能不献出去呢?!我就把所有的债券都献了出去。

我记得,妈妈下班回到家,她没有训斥我,她只是说:“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除了你的娃娃。”

我也跟自己的娃娃告别了……妈妈丢失了面包月票,我们处在死亡的边缘。在我的头脑里冒出了一个拯救我们的念头,用我的两个布娃娃换些什么吧——大的和小的。我拿着它们到了集市上。一个乌兹别克老头走到我跟前问道:“多少钱?”我们说,我们要坚持生活一个月,我们的票证没有了。乌兹别克老头给了我们一普特大米。就这样,我们没有被饿死。妈妈发誓:“等我们回到家后,我要给你买两个漂亮的布娃娃。”

等我们返回罗斯托夫,她没有给我买布娃娃,我们再一次过着穷困的生活。当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两个布娃娃——一个大的,一个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