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2/6页)

那个黑人女仆端来精美丰盛的茶点,有肉末饼、三明治、甜饼干、糖果以及小小的刀叉和餐巾。一切都安排得干净利落。

“吃茶点是我始终无法放弃的一种习惯,”罗西拿起一个滚热的黄油烤饼说。“真的,这是我一天当中最好的一顿,不过我知道其实我不该吃。我的医生老是对我说:‘伊古尔登太太,要是你每天喝茶的时候都吃上六七块甜饼干,你就没法子减轻体重了。’”她朝我微微一笑,这时我突然隐隐地觉得,尽管罗西烫着波浪形的头发,搽了很多白粉,身体也发胖了,然而她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要我说的话:你享受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对你会有好处。”

我一直觉得跟罗西是很容易交谈的。不一会儿,我们就聊起天来,仿佛我们只有几个星期没有见面。

“你接到我的信觉得很意外吧?我加了德里菲尔德,好让你知道是谁写的。我们来美国的时候改了伊古尔登这个姓。乔治离开黑马厩镇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的事,可能你也听说了。所以他觉得在一个新的国家,最好换一个新的姓从头开始,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

“可怜的乔治,他十年前就去世了。”

“听到这事我很难过。”

“哎,他也是上了年纪,过了七十,不过从外表看,你决猜不出他有那么大岁数。他的去世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他对我体贴得不得了,哪个女人都不会想要一个比他更好的丈夫。从我们结婚到他去世,我们俩从来没有拌过嘴。另外值得快慰的是,他留下的财产让我可以生活过得很宽裕。”

“知道这一点我很高兴。”

“是啊,他在这儿干得很不错。他搞的是建筑,这是他一直喜欢的行业,他和坦慕尼协会的人混得很熟。他总说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早二十年上这儿来。他从踏上这片土地的头一天起就爱上了这个国家。他干劲十足,而这儿需要的就是干劲。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能成功发展的人。”

“你们从来没有回过英国吗?”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想回去。那会儿乔治有时倒说起,你知道,就回去旅行一次,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当真着手准备。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我也没有这种意向。我想在纽约呆惯了以后再回伦敦,一定会一方面觉得死气沉沉,另一方面却又有不少感触。我们以前一直住在纽约。他去世后我才搬到这儿来的。”

“你为什么挑扬克斯这个地方呢?”

“噢,我一直喜欢这个地方。我常对乔治说,等我们退休了,就住到扬克斯去。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儿像英国。就像梅德斯通、吉尔福德或者别的这一类地方。”

我笑了笑,不过我明白她的意思。尽管扬克斯有当当响的电车和嘟嘟叫的汽车,到处都是电影院和灯光招牌,但是主要的街道弯弯曲曲,看上去微微有点儿像一个爵士音乐化了的英国乡镇。

“当然,有时候我也很想知道黑马厩镇上所有那些人的情况,我想如今他们大部分都已去世。大概他们以为我也不在人世了。”

“我也有三十年没到那儿去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罗西去世的传闻已经传到了黑马厩镇。大概有人把乔治·肯普去世的消息带回去,误传成了罗西。

“我想这儿没有人知道你是爱德华·德里菲尔德的头一个太太吧?”

“当然没有。嗨,要是知道的话,那帮记者就会像一大群蜜蜂似的围着我的公寓嗡嗡乱叫。你知道,有时候我到别人家里去打桥牌,他们谈到特德的书,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在美国,他们对他的书喜欢得不得了。我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些书有那么好。”

“你从来就不怎么爱看小说,是吗?”

“以前我比较喜欢历史,不过现在我好像没有多少时间看书;我最喜欢星期天了。我觉得这儿星期天的报纸很好看。英国就没有这样的报纸。另外,当然啰,我经常打桥牌。我特别爱打定约桥牌。”

我记得在我还是一个孩子刚刚认识罗西的时候,就对她打惠斯特的那种高超出众的技巧印象深刻。我觉得她这种桥牌手我并不陌生,她速度快,胆子大,出牌准确;她是一个得力的伙伴,却是一个危险的对手。

“特德去世的时候,你要是看到这儿的闹哄哄的景象,一定会大吃一惊。我知道他们觉得他很了不起,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大人物。报纸上满是有关他的文章,刊登了他的照片和弗恩大宅的照片。以前特德老说总有一天他要住进这幢房子。他到底为什么娶了那个医院护士?我一直以为他会和巴顿·特拉福德太太结婚。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