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早餐时段的混乱十点半就平息下来了。之后我们擦桌子扫地,擦亮铜器,早上活儿不多的时候,还能轮流溜到盥洗室抽根烟。虽说这是我们的休闲时间,其实也没那么休闲,因为我们的午餐时间只有十分钟,而且没有一次能消消停停地吃完。客人们的午餐时间是十二点到两点,这跟早餐时段一样混乱。我们的工作主要是从厨房往外端饭菜,这也意味着不停挨厨子的谩骂。到了这会儿,他们已经在炉子跟前流了四五个小时的汗,脾气早跟着一路见长。

两点一到,我们忽然就自由了。脱下围裙丢到一边,换上自己的外套,匆匆跑出门,有钱的话就一头扎进最近的小酒馆。乍一从火烧火燎的地下室来到街上,感觉有点奇怪。外面的空气干净寒冷,令人目眩,就像北极区的夏天。闻惯了汗水和食物的恶臭,汽油味真是香甜无比!有时候在小酒馆里能遇到认识的厨子和侍应,他们都很客气,还请我们喝酒。在酒店里我们是他们的奴隶,但酒店的规矩是工作之外人人平等,所以那些骂人的话不能作数。

五点差一刻的时候我们回到酒店。六点半之前都不会有什么事情,这段时间我们就擦擦银器,洗洗咖啡壶,做些杂七杂八的零活。随后,一天中最混乱的时刻开始了,这就是晚餐时段。我真希望变成左拉[2],一会儿就行,只为好好形容一下晚餐时段。重点在于,有一两百人同时就餐,一餐有五六道菜,菜式各不相同,五六十个人得煮菜、上菜,之后还要清理剩菜、收拾餐桌,但凡是在餐饮行业干过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每到此时,工作量翻倍,员工精疲力竭,不少还醉醺醺。我可以洋洋洒洒地大写一番来描述当时的场景,但还是没办法让人身临其境。在狭窄过道里横冲直撞,大吵大嚷,费尽力气拖板条箱、端托盘和运冰块,腾腾的热气,阴暗的光线,气急败坏地争吵可却根本没时间争出结果,难以一一细述。第一次踏进地下室的人会以为自己掉进了疯子堆。而到了后来,等我明白了酒店的运作方式,才发现这混乱之中其实井然有序。

一过八点半,所有工作便戛然而止。九点才能下班,但我们经常直接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好好歇歇腿脚,甚至都懒得走几步到冰柜里拿点喝的。有时候人事经理会带啤酒过来,因为辛苦忙活一天后,酒店会请我们喝酒。给我们的食物只能勉强下咽,但老板对喝的很大方,他准许我们每人一天喝两升酒,因为他知道如果洗碗工一天喝不到两升酒,就要偷三升。我们还会喝客人喝剩的酒,结果导致我们经常喝得太多,这倒也是好事,因为带点酒劲干活似乎更利索。

一周里有四天都是这么过的,除了周日外还要工作两天,一天好一些,一天糟一些。这样工作一周下来,我感觉需要个假日。那是周六晚上,因此小酒馆里的每个人都忙着喝个不停,因为第二天不用干活,我也准备加入其中。到了凌晨两点,我们全部喝得酩酊大醉,回房睡觉,打算一觉睡到大中午。五点半的时候我突然被叫醒,床边站着个守夜人,是酒店打发来的。他扯着我的衣服使劲晃我。

“快起来!”他说,“你怎么醉成这幅德行,嗯?好吧先不说这个,今天酒店那边人手不够,你得去帮忙。”

“为什么我要上班?”我提出抗议,“今天该我休息。”

“哪儿有什么休息!有活儿要你做呢,快起来!”

我起了床出门去,感觉背都要断了,脑袋里都是热煤灰,我觉得肯定撑不了一天。不过,在地下室里才待了一个小时,我就发现其实自己好得很。在热气腾腾的地下室里就像是在蒸土耳其桑拿,不管喝了多少酒都能从汗里蒸出来。洗碗工都知道这点,还都指望它呢。洗碗工可以大口喝酒,而酒精在开始伤害身体之前就会连同汗水一起被排出体外,这种本事便是对他们生活的一种补偿。

注 释

[1]《弄臣》(Rigoletto):G·威尔第创作的意大利歌剧。(译注)

[2]左拉(Émile François Zola):19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批判作家,自然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代表作有《萌芽》、《娜娜》等。(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