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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回来,阿金?”本恩问。

“嗯——年底吧,我想。”尤金回答。

“不,”本恩说,“你不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本恩?”尤金有些不安地问。

“阿金,你是不会回来的,”本恩轻声说,“你明白这一点吗?”

又是一阵沉默。

“是的,”尤金说,“我明白。”

“你为什么不想再回来?”本恩问。

尤金用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衬衫领子。

“我想一走了之!你听见了吗?”他大声叫着。

“是的,”本恩说,“我过去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走呢?”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尤金咕哝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本恩问。

“一直就有,”尤金说,“自从我记事起,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我一直不大清楚,直到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直到我什么?”本恩问。

又开始沉默了。

“你已经死了,本恩,”尤金低声说道,“你肯定死了。我看着你死去的,本恩。”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我告诉你,我是看着你死去的。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就在楼上前面的那间大卧室,现在那里住着一位牙医夫人?你想不起来了吗,本恩?护理你的人有考克、海伦、贝茜·甘特,还能想起波特夫人吗?还有氧气瓶?他们给你输氧的时候,我还使劲抓着你的手呢。”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尖叫:“你难道想不起我了吗?听我说吧,你已经死了,本恩。”

“傻瓜,”本恩凶狠地说,“我没有死。”

一阵沉默。

“那么,”尤金缓缓地问,“我们两个人到底谁是鬼魂?”

本恩没有回答。

“这里就是中心广场吗,本恩?跟我说话的人是你吗?我真的是在这里吗?这是广场上的月光吗?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我怎么知道?”本恩重复了一句。

从甘特的店铺里传来大理石沉重的脚步声,尤金惊得跳了起来。他透过简那度钟表店又大又脏的窗户朝里面张望着。里面的工作台上摊放着许多钟表的零件,正蓝幽幽地闪烁着无数的光芒。在钟表店的小隔间外面,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了工作坊,天使们正在那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就像巨大的石制玩偶一样。她们走动的时候,衣服上的长褶发出一声声脆响;她们丰满、毫不撩人的乳房僵硬而有节奏地摇晃着。一群长着翅膀的大理石天使在月光里飞来飞去,她们的翅膀时而碰撞在一起。石雕小羊发出冰冷的“咩咩”叫声,正举止僵硬地穿过沐浴在月光下的走廊,在那里吃着青草。

“你看见了吗?”尤金大声叫了起来,“本恩,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本恩说,“这又能怎样?他们有权这样,不是吗?”

“可是不应该在这里!不该在这里!”尤金激动地喊,“不应该在这里的!天哪,这里是市中心广场!那是喷泉!那是市政府!那边就是希腊人开的小馆子。”

银行的大钟又开始当当地敲响了,时间是三点半。

“喏,银行就在那边!”他大声地说。

“这有什么关系呀?”本恩说。

“当然有关系了!”尤金说。

“我是你父亲的灵魂,命中注定要在黑夜里徘徊——”

“可是不应该在这里!本恩,不应该在这儿的!”尤金说。

“那么应该在哪里?”本恩厌倦地问。

“应该在巴比伦!在底比斯!在任何其他地方,可是不应该在这里!”尤金回答,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在那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可是不应该在这里,本恩!”

百鸟在阳光下齐鸣,我的神祇高悬在天空。

“不应该在这里,本恩!不能在这儿!”尤金重复着。

巴比伦的诸多神祇。过了一会儿,尤金盯着栏杆上的黑影,嘴里低声地咕哝着,以示反对和怀疑:“鬼!鬼!”

“笨蛋,”本恩又开口了,“我告诉你我不是鬼。”

“那么,你是什么?”尤金非常激动地反问,“你已经死了,本恩。”

过了一会儿,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又追问道:“人会不会死?”

“我怎么会知道?”本恩回答。

“他们说爸爸快死了。你知道吗?”尤金问道。

“是的,我知道。”本恩说。

“他的店铺被人买走了。他们要把店铺拆掉,在那儿盖一座摩天大楼呢。”

“是的,”本恩说,“我知道。”

我们不会再来了。我们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会改变、都会成为过眼云烟的。明天我就要离开了,而且这——”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