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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别说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说了!”尤金的双手开始在自己脖子上乱抓起来。

此刻,海伦因憎恨和歇斯底里的情绪也开始变得神经错乱了。

“这些话说出来不大吉利,但如果本恩真的死了,我会恨她的。你觉得我能把她的所作所为都忘掉吗?”她的嗓门很高,简直是在尖叫,“她眼睁睁看着他死掉,什么都不闻不问。哎,就在前天,本恩高烧到了华氏104度,她竟然还在那里跟陀克老头谈一块地皮的生意。你知道这件事吗?”

“把这一切都忘了吧!”他烦躁地说,“她一直都是这样!本恩患病并不是她的错。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哦,天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可怜的老母亲!”海伦说完,开始哭起来,“这件事以后,她再也恢复不过来了。她已经快要吓死了!你看见她的眼睛了吗?她知道了一切,她当然知道了!”

突然海伦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了,于是愤愤地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非常恨她!我真的这样认为。”她用手抓着自己的长下巴,心不在焉地说,“哎呀,我们不该说这种话的,”她说,“这是不应该的。往好处想想吧。我们都太疲劳、太紧张了。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天色昏暗,呈现出灰白色,清冷的空气里散布着沉闷的阴云和浓雾。伊丽莎忙着为大家准备早餐,急得团团转,样子非常可怜。有一次,她笨手笨脚、匆匆忙忙地提着一壶开水跑上楼去,站在门口等了将近一分钟贝茜才把房子打开。她站在门口,苍白的脸皱成一团,朝屋里那张可怕的病床凝视了好长时间。贝茜·甘特把她挡在门口不让进去,然后粗暴地关上了房门。伊丽莎连声道歉着走开了。

是的,海伦说的话一点不假,伊丽莎自己也知道。病房里的人不想让她进去,垂危的儿子不愿见她。她曾经走进病房去看他,但是他却厌烦、疲倦地转过了脸。在她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这件事对她的刺伤,但是她并不承认这一点,也不再抱怨什么。她四处奔忙,热心地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实事。而尤金呢,有时被她乐观的样子气得胸口憋闷,有时候他看见她阴郁的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这时候他又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强烈的同情。当她站在炉旁的时候,他会猛地冲过去,一把抓起她那双粗糙的手,亲吻着它,不停地说:

“哦,妈妈!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这时候,伊丽莎就会猛地除去所有强作欢颜的伪装,紧紧地抱住小儿子,把自己苍白的脸埋进他大衣的衣袖里,伤心、无助、哀婉地哭啊,哭啊,哭那些伤心的、荒废了的、无法挽回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有过的恩爱将永远不再回来了,冷漠和疏忽大意造成的遗憾再也无从补偿了。她像孩子一样感激儿子给予她的抚慰,但是他的内心也如同刀绞难受,只是不停在咕哝着:

“一定会好起来的!就会好起来的!就会好的!”——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了。

“要是早知道这样,儿啊,要是早知道这样……”她痛哭失声,就像很久以前葛罗夫死后那样。

“打起精神来吧!”他说,“他会挺过来的。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嗯,你听我说,”伊丽莎马上擦干了眼泪,“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相信他昨天夜里已经度过了转折点。我对贝茜说——”

天光大亮,带来了新希望。大家坐在厨房里吃早餐,从医生和护士那里得到半点好消息都会令他们精神振奋。考克医生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乐观话后就离开了。贝茜·甘特下楼来吃早餐,也给大家带来了一些职业性的鼓励话语。

“如果我能把他家这些倒霉的人关在病房外面,他或许就有机会好起来。”

他们都大声地笑了起来,心怀感激,挨了骂也感到开心。

“他今天早晨怎么样了?”伊丽莎说,“病情有所好转吗?”

“体温降了一点儿,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他们都清楚早晨烧退一点儿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他们仍然觉得欣慰。他们阴郁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点滋养——人人都重新回到了希望的顶点。

“另外他的脉搏也强了一些,”贝茜说,“只要他的心脏能挺得住,再努力一下就会脱险的。”

“别——别——别怕他不努力,”卢克连声称赞起来,“那个孩——孩——孩子,只要他有——有——有一口气,他就会努力的。”

“嗯,说得对,”伊丽莎开口了,“我记得他七岁那年——有一天我正好站在门口凉台上——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天巴克纳老先生正好送鸡蛋和牛油过来,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