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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精灵一样大踏步走进孩子们封闭的世界,打开了那些仿佛锁定的心扉。孩子们都说:“伦纳德夫人的确是我们的好老师。”

尤金读过一些本·琼森的诗,包括好诗《戴安娜颂》,“皇后兼猎者,贞洁又姣好”,还有一首是赞美莎士比亚的,每念到这两句他总会汗毛直竖:“

……好比伟大的埃斯凯勒斯再世,

欧利比德斯和索福克里斯重生。”

读到下面两句时,他常会喉咙哽咽:

“他不仅是一代伟人,而且是人类史上的伟人!

所有的缪斯女神正在青春有为的盛年……”

还有一首是凭吊小演员赛雷修·佩维的挽歌,可谓狮子口里挖出的蜜——稀世之品,只可惜长了一点。

至于同本·琼森同出一派的赫列克,他谈得更多。赫列克的诗独树一帜,直到多年以后他仍然认为那些诗是英文抒情诗中最精美的典范——纯洁、甜美、精悍、音韵平稳。好像天才歌手的歌声轻松而自然,美妙绝伦。本世纪以来,青年男女诗人都在竭力捕捉赫列克诗的神韵,就像企图捕捉布莱克诗的神韵一样。而在约翰·邓恩写的这首诗里,这一切表现得更好。

我是小孩这边站,

举起两手朝天看;

此处冷得如围场,

举起手来心虔诚;

祈求上帝常保佑,

赐福赠肉都接受。阿门。

这首诗无可超越——用词简单准确、构思精妙、结构完整,再没有别的诗作堪与之相比了。

在充满青春气息的世界里,这些大诗人的名字就像小鸟圆润甜美的歌声穿过斑驳陆离的阳光,落进了他的耳朵。他思索着这些如鸟鸣一般甜蜜的名字,有所预见地认为像他们这样的诗人永远不会再有了。赫列克、克拉肖、卡鲁、塞克琳、凯壁恩、勒芙莱斯、德克。啊!甜美又满足,啊,甜美,啊,多么甜美而满足!

他读遍了书架上所有的小说:《萨克雷全集》,爱伦·坡和霍桑的短篇小说,还有从甘特那儿翻出来的梅尔维尔的《奥姆》和《泰比》。他还读过五六部库柏的小说、马克·吐温的全部作品。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白鲸》,豪维尔斯和詹姆斯的小说他连一部都没有读完过。

他读过十几部司各特的小说,最喜欢《昆丁·达沃德》这部作品,因为书中对食物丰盛可口的描写是他在别的书里从没有读到过的。

他14岁的那一年,伊丽莎又去了佛罗里达,把他留下来住在伦纳德的学校里。海伦还在东部和中西部的城市里漂泊,越来越感到疲倦和恐惧。她在巴尔的摩的一家小酒店里连着唱了好几个星期,最后来到了费城,在一家五分十分钱商店的音乐部门弹奏破钢琴。她一面弹奏钢琴,一面皱着眉头看着不熟悉的新乐谱,引吭高歌。

甘特每两个星期给她写一次——都是些长篇抱怨自己生活琐事的流水账。有时候他会在信中附上一张小面额的支票,而她全都保存了起来,并没有兑现过。

“你母亲,”他在信中写道,“跑到佛罗里达寻找荒谬且无益的发财之道了,把我丢在这里要照顾一切、挨饿受冻的。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我们怎么能熬过这个可怕、地狱一般、该死的冬天。我能预见到,我们最终肯定会到救济院或者施舍站去的,就像我们在克里夫兰总统执政时那样。只要民主党执政,你就尽快做好挨饿的准备吧。银行里没钱了,人们全都失业了。你一定记着我的话,所有的家当到头来肯定会被税务局拍卖完毕的。今天早晨的气温是七度,煤价每吨涨了七毛五分。比尔·奈说南方阳光明媚,不允许践踏草坪。我的天哪!昨天我经过‘南方燃料公司’,看见老瓦格纳站在窗口跟前,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他正看着窗外的寡妇与孤儿呢。他们在外面受冷挨冻,他才不在乎呢。星期二早晨,鲍勃·格兰迪从‘公民银行’出来的时候,突然倒地猝死了。我认识他已经有25年了。他一辈从来没有得过什么病。最后却没了,他们全都走了,那些熟悉的老面孔全都走了。下一个就是老甘特了。你母亲离开以后,我就一直在赛尔本夫人的家里吃饭。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家饭桌上的菜——水果堆得高高的,就像金字塔一样。食物有:煮熟的李干、桃子、蜜饯、大块的猪肉、牛肉、羊肉、火腿和口条冷盘,还有五六种蔬菜,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天哪,她只收取三毛五的饭钱,我真不明白。你母亲不在的时候,尤金一直和伦纳德夫妇住在一起。我每个星期都会把他带到赛尔本夫人那里美美地吃上一顿。他们一看见长腿来了就会皱起眉头。谁也不知道他吃的东西全跑到哪里去了——他吃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三个人加起来都要多。我想肯定是学校里的伙食太差了。他具有甘特家又瘦又饿的典型特征。可怜的孩子。他失去了母亲的疼爱。我会尽力照顾他的,直到哪一天自己断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