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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弯着腰、低着头,一路朝东沿着学院大街向前走着,然后向右转过广场北角那个附加的小建筑物旁。在尤金的脑海里有一连串明亮的意象一直在闪耀着。它们就像宝石一样刺目,像变色龙一样变化无常。他的生活是影中影、剧中剧。他变成了剧里的主角——演员——明星、剧院的老板、美丽影后的情人,要多英勇就有多英勇。他会使每个虚构都表现出超凡的真实性。他本身是幻影,同时又扮演了幻影的角色,是把传说变成现实的人。

他就是自己敬佩的那些英雄,在美、崇高、价值等方面都超越了他所鄙视的那些家伙。因为他们经常获胜,永远美好,永远能博得女人的芳心。他是精英分子,备受美人、荡妇、清纯可爱姑娘们的喜爱。她们的肌肤都很丰腴,长着金发碧眼,一个个争相获得他的垂青,有些做事不够谨慎的人干脆采取隐蔽的手段来博得他的好感。她们纯洁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他规矩大方地在献上的香唇上亲吻,直至冲突结束、罪恶被洗清、重获美德。然后,和他的美人一起迎着落日的余晖大步向前走去。

街对面的角落里,钙白色的灯光冷冷地映出奥菲亚剧院的新砖门面。“本周推出《格思·诺蓝和他的乔治亚美女》《彼得蒙喜剧之四》和《鲍比·杜肯小姐》。”

这时候,剧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第二场已经结束。他们好奇地看着街墙上的海报。多么寂静而寒冷,“美女们”都去哪里了?大概在广场上的雅典大酒店里,散场后他们常去那儿。甘特看了看表,11点12分。大比尔·麦西尔正在旅店门外一边转弄着手中的棍子,一边望着他们。十几个游手好闲的青年坐在餐饮柜台边的高凳子上,他们一个个挤眉弄眼。我有部车子停在门外,调情也不容易。随后,可以上自由街的吉纳维芙旅馆。他们都待在那里,低声私语,脚步杂乱,突然警察来抓人了。

这些女人有的是良家闺女,甘特心里想。

在浸礼会教堂对面的葛汉默殡仪馆门前停放着一辆灵车。一盏忧伤不明的灯将朦朦胧胧的灯光照在蕨类植物上面。会是谁呢?他心里想。安妮·帕登小姐重病缠身,危在旦夕。她80多岁了。可能是从纽约来的肺结核病人,是个尖嘴猴腮的小犹太人。随时随地,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早晚谁也逃不掉。唉,我的老天!

由于没有任何食欲,他想起了殡仪馆和殡仪馆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个葛汉默先生。他是一个头发浅黄、眉毛发白的人。

一位年轻的古巴人正准备结婚,婚后要和妻子前往哈瓦那共度蜜月,但是他却突然死掉了。

他们走到浸礼会教堂,然后拐到了春街。现在这里的确就像一座死城,尤金心想。在寒霜之下,小城僵硬地蜷缩着,这时候星斗满天。生命的灵魂悬在半空中,没有老去、没有腐败、没有死亡。时间被征服了。如果有一只巨魔在一瞬间让所有的生命骤然停止,那么在人世间也要花上100年的时间。谁能明白其中的差异呢?人人都是“睡美人”。你要是醒过来,请早点把我唤醒,亲爱的母亲,早点把我唤醒。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些墙壁之后的所有生活和运动,但却想不出来。他和甘特是唯一的、有生命的。一栋房子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那平静的外表背后可能会发生谋杀。他觉得特洛伊城就是这样——赫克托耳壮烈牺牲的时候,这个城市依旧完美、毫无缺损。只有当被大火烧尽的时候,才变得面全非。要想看到未经损毁的古城原样,唯有借助图片才行。沉没于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欧洲的Y城。那些小城全都沉没在了海底。伟大空灵的道路一尘不染,回荡着他孤独的脚步声;他出没于宽大的拱廊里,穿堂入室直达中庭,他的鞋底在庙宇的石板上咯咯作响。

也有可能,他沉浸在甜美的思索中,单独同一大帮美女待在一个被人们遗弃了的城里,人们都惧怕瘟疫、地震、火山或者其他形式的威胁而逃离了城市,但是他却坦然面对这一切,毫发无损。他懒洋洋地舔了舔嘴唇,看见自己奢侈逸乐地游荡在各种名贵糖果店和杂货店里,狼吞虎咽从国外进口的美食:有从俄罗斯、法国、撒丁岛运来的鲜美小鱼;有从英格兰运来的墨黑的火腿;还有可口的熟橄榄、白兰地酒味道的桃子、酒心巧克力。他会跑到古老的地窖里尽情享用勃艮第葡萄酒,在墙壁上敲破波尔多拉罗杰大瓶白兰地,仰起脖子汩汩狂饮,中午口渴的时候,他会打开大桶的慕尼黑黑啤酒的塞子,对着桶嘴狂饮一番。他衣服衬里一旦被弄脏,他会马上换上一套丝质的内衣和上等的衬衫;每天他都会戴一顶崭新的帽子,并且随心情更换一身新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