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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和哥哥之间的怨恨本来就很深,一直势不两立。多年来始终如此。见到这个情景,他气得浑身直抖,马上走过来保护母亲。

“你这个无……无……无耻的败……败……败类,”他结结巴巴地说,不自觉中有点像父亲的口吻,“应该用鞭子来教训你这个畜生。”

卢克身强体壮、肌肉发达,已经19岁了,但是碍于手足之情,根本也没有料到史蒂夫竟会攻击他。史蒂夫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仗着酒劲,神志不清地用双手猛击他的脸。他被打得退到厨房的另一头,大口喘着粗气。

不讲理的永远占上风。

就在尤金又怕又气的时候,他却听到本恩若无其事地哼着小调,悠闲地弹着钢琴。

“本恩!”他大喊了一声,然后跳过去,抓起了一把锤子。

本恩像只猫似的快步跑了进来,卢克的鼻子正在流血。

“来呀,来呀,你这个大浑蛋。”史蒂夫占了上风,得意地摆出一副拳击的架势,“现在轮到你了,本恩,你打不过我的,”他有意流露出同情的口气,“小子,你根本就打不过我。我能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本恩怒目圆睁,瞪了他一会儿,一边在地上轻轻地来回腾跃着,就像警察杂志上那样举起了双拳。然后,他积蓄起来的怒气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了出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轻轻一拳就把这位业余拳师打倒在地,史蒂夫的头碰在地板上传来了悦耳的声音。尤金高兴得大声尖叫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而本恩一边低声地怒吼着,一边骑在哥哥身上,把他带伤的脑壳直往地板上敲。本恩的愤怒发作在刚才的那一幕中诠释得淋漓尽致——他二话不说,揍了再说。

“好样的,本恩,”尤金乐得直嚷嚷,高兴得前仰后合,“好样的,本恩。”

在这期间,伊丽莎一直大声地喊着救命,她时而叫警察,时而叫路人来劝架,最后终于在卢克的协助下把本恩给拉开了,不让他再打那个头昏眼花的倒霉蛋了。她悲伤地哭泣着,内心充满了痛苦和委屈。卢克忘了自己的鼻子还在滴血,赶忙走过去把史蒂夫搀扶了起来。他也对兄弟相残感到难过和羞愧。

兄弟三人突然都觉得愧疚不已——彼此不敢正视。本恩瘦削的脸此刻变得苍白,周身剧烈地颤抖着;他一眼瞥见目光呆滞的史蒂夫时,喉咙里感到一阵恶心,于是跑到水槽边喝了一杯凉水。

“同室操戈,难以长久。”伊丽莎哭诉着。

海伦从城里回来了,还买回来一包热乎乎的面包和蛋糕。

“发生什么事啦?”她问,很快就明白家里发生了特别的事件。

“我也不知道,”伊丽莎仍然抽噎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看来上帝要惩罚我们。我这一辈子除了受苦,就没别的了。我只需要一点清静而已。”她低声哭泣着,一边用手背擦了擦泪痕涟涟的眼睛。

“哎,算了。”海伦平静地说。她的语气轻松、疲倦、难过。“你感觉怎么样,史蒂夫?”她问。

“我从来都不会给别人惹麻烦的,海伦。”他委屈地呜咽着。“不行!不行!”他继续阴沉地说,“他们从来不给史蒂夫任何机会,他们都瞧不起我。他们只会欺侮我,海伦。我的兄弟们全都欺侮我,让我难受,揍我。事已至此,我也绝不会记仇。史蒂夫不会嫉恨任何人的。他天生就不是那种人。伸出手吧,哥们,”他说完后做作、感伤地向本恩伸出了被烟熏黄的手,“我毫不介意,愿意同你握手言和,你今天晚上打了我,但是史蒂夫会把这一切都忘掉的。”

“噢,我的天哪!”本恩捂着肚子,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他有气无力地靠在水槽上,又喝了一杯水。“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史蒂夫又开始哼哼起来,“史蒂夫天生——”

他紧张地反复哀鸣着,但是海伦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想要阻止他。

“哎呀,算了吧,”她说,“你们几个就当没发生这回事,人的一辈子太短暂了,根本不值得。”

人生的确很短暂。经过打斗,他们全部生活的迷惑、对立、混乱在那一刹那爆发了出来,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可以在平静和伤感中重新审视自己。他们就像沙漠里拼命寻找海市蜃楼的人,猛然回首,发现自己长长的脚印留在蛮荒的沙漠里;或者就像疯子在疯癫过后,以后还会丧失理智,只是在眼前这一刻能够拥有片刻的平静、理智,正带着伤感和不安揽镜自照。

他们个个愁苦面容,苍老了许多。忽然间,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走了很远,经历了许许多多。他们共同拥有团结的时刻,这是一种悲剧性情感融合的时刻。他们就像小小的火焰聚拢在一起,共同抵抗人生毫无意义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