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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了解了她的底细,觉得永远也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明白她、了解她了。他爱她爱得发狂,她便是他欲望的真实化身——这是两性之爱与母爱模糊的巨大融合,越跨了年龄的界限,体现出深秋成熟的色彩。她在收获的田野里等待着,一头玉米色的头发、双乳隆起、双腿上汗毛金黄——她是德墨忒耳,是海伦,是成熟,取之不尽的力量,是在你疲劳和清醒的时候立在身旁、为你送去慰藉的保姆。春风如利刃一般不断戳刺着他的心,黑暗里的青年男女传来阵阵欢笑,他的青春欲望强烈得难以抑制,他胸中的烈火正在熊熊燃烧。不知怎的,他所期望的对象永远要比他本人年长很多。

赛尔本夫人首次来到南都旅馆的时候,她的大女儿已经有7岁了,小女儿5岁。她每个星期都会收到她丈夫寄来的小额支票。那位木材商也是这样,只不过他寄来的是大额支票。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贴身黑人女佣,她对这个黑人女佣、自己的孩子出手都很大方。这种生活上的富足、安逸以及她诱人的笑声都深深地迷住了海伦,并使她对这位年长的女人倾慕不已。

一到夜晚,她就会坐在漆黑的阳台上和某位旅行推销员或者当地的商人谈天说地,这时候,尤金就会偷听她甜蜜的声音,还有她发出的浑厚、性感的笑声。每逢这样的时刻,尤金就会热血沸腾,内心处在嫉妒与道义的竞争煎熬中,只有暗自悲叹的份儿。他一想起她那两个熟睡的孩子,就会为她们叫屈;想起她糊里糊涂的丈夫,便会为他鸣不平。他幻想自己是一位打抱不平的英雄,在紧急关头挺身而出挽救了这个女人,在严厉的训斥声中听她沉痛的忏悔,然后用纯洁的心接受她奉上的爱情。

早晨起来,当这位女人从他的身边经过时,他能够闻到她沐浴之后散发出来的体香。这时候,他就会紧紧地盯着她那张温柔、迷人的脸,在一种虚幻的感受中竭力猜测这张脸昨天夜里曾有过怎样的变化。

经过一年的游荡,史蒂夫终于从新奥尔良回来了。他一安顿下来,马上又故态重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说起话来还是以前那种无赖般的哀鸣腔调。

“史蒂夫用不着工作,”他说,“只要使一点本事,就可以让别人为他干活。”他几次造假,从甘特手里骗了钱,还这样扬扬得意。虽然除了父亲以外他再也不敢欺骗任何人,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个行骗的高手。那时候人们都在读有关《华灵福暴富记》之类的书,人们对这种具有传奇色彩的行骗者表现出狂热的崇拜。

史蒂夫现在已经是20出头的小伙子了。他个头中等偏高一些,蜡黄的脸上坑坑洼洼的。说起话来清脆、悦耳。每次这位大哥一回家,尤金都会觉得他既讨厌又恐怖,他清楚家里那些抵抗力最弱的人,包括伊丽莎和他本人,就会成为这位哥哥抱怨、威吓、发酒疯、辱骂的最直接对象。他倒不在乎身体遭受些虐待,只是看不惯哥哥那种懦弱、偷偷摸摸、软弱无能、哭丧着脸悔罪自新的样子。

为了给这个儿子找份固定的工作,甘特曾想过一些办法。有一次他派他到一个农村坟地里去立一块小墓碑,尤金也跟着去了。史蒂夫踏踏实实地在太阳底下忙碌了一个小时,由于天热,坟地里的杂草臭味扑鼻,再加上他对这份活本身就很厌烦,所以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起来。尤金清楚他快要发作了,于是便耐心地等待着他的袭击。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大哥终于忍不住了。他抬起头,露出痛苦的神情。接着随手将手中一根沉重的铁钳子用力向弟弟的小腿猛击过去,把他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他登时吓呆了,他倒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害怕弟弟受重伤以后,回家会被发现的。

“你没有受伤吧,老弟?没伤着吧?”他的声音颤抖着,伸出两只手脏兮兮的手想扶尤金起来。他尽力装出一副可怜相向尤金认错,不停地哀叫着,呼出的臭气喷在尤金哭泣的脸上,并且恳求他回去别向家里人说起这件事。尤金剧烈地呕吐起来,因为史蒂夫身上的陈腐气味,湿巴巴、带着烟味的汗臭令他恶心,而他脏兮兮的手一碰到他就会令他恐怖不已。

不过,平时史蒂夫走起路来,倒是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虽然现在没法跟童年时期相比,但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架势,还是会有女人被他吸引住。所以,当赛尔本夫人第一次来到南都旅馆的时候,他们俩便勾搭上了,这要算他的运气好。一到晚上,她圆润的笑声就会从黑暗的门廊里传过来,两个人还会双双漫步在铺满落叶的街头,一起逛河滨,一直走出灯火闪耀的游乐场,走向黑漆漆的沙石小径。